喻家吃饭的时候很沉默,饭菜虽然丰盛,摆了满满一桌子,但席间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是默默的进餐。
食不言,寝不语,这也一向是喻振英对喻家人的要求。
饭后,老头子把喻连婷叫去书房,喻欢则是把吴尽欢叫到她的房间。
临上楼之前,吴尽欢突然想起什么,对那名大汉说道:“是老陆吧?”
那名大汉躬了躬身形,说道:“小少爷,我叫陆飞。”
老头子承认了吴尽欢的身份,他自然而然的也改变了对吴尽欢的称呼。
“小少爷,这听起来像是解放前的称呼,你以后对我直呼其名就好。”
“小少爷说笑了。”陆飞再次欠了欠身。
吴尽欢也懒得废话,说道:“老陆,我的手机你是不是可以还我了。”
陆飞楞了一下,连忙说道:“实在抱歉,小少爷,是我疏忽了,等会我就把小少爷的手机取来。”
“嗯。”吴尽欢满意地点点头,跟着喻欢上了楼。
喻欢在老宅的房间,一直没有变过,还是她未出嫁前的闺阁,里面的摆设,甚至都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喻振英对喻欢的感情有多深。
房间的风格很少女,以白色和粉色为主,墙壁是粉的,家具大多是白色的,窗帘、被单、被罩都是粉白色为主色调。
吴尽欢随手摸了摸,无论家具还是被褥,质地都极佳,别说二十年前,就算是现在,这些东西也价值不菲。
说起来,吴尽欢也挺佩服喻欢的,从名门望族的大小姐,能心甘情愿的跟着吴明这个穷光蛋私奔,从奢侈豪华的贵族生活,能心甘情愿的去过柴米油盐的平民日子,这样的魄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是你在喻家时的房间?”吴尽欢随口问道。
喻欢环顾四周,重新回来这里,她真有仿如隔世的感觉。
她点点头,说道:“是的。这里……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吴尽欢笑了笑,走到床前,坐了下来,说道:“说起来,老头子对你还真挺不错的。”
“欢欢,你要叫他外公。”喻欢纠正道。不管他们父女相不相认,她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父亲存在隔膜。
吴尽欢耸耸肩,说道:“我认他是姥爷,他也未必认我这个外孙。”
喻欢说道:“怎么会呢?外公不是已经让你认祖归宗了吗?”
吴尽欢一笑,说道:“是让我认祖归宗,还是让我来帮他传宗接代,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喻欢闻言,心头一震,诧异地看着吴尽欢。
吴尽欢说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如果喻君鹏还在,只怕老头子也不会这么急迫的给我喻家人的身份,甚至他会不会认我这个外孙都两说呢。”
喻欢看着他,过了好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她真的不能再把欢欢当成小孩子看待了,很多事情,他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明白。
吴尽欢身子向后一倒,躺在软绵绵的床铺上,舒适地呻吟了一声,他问道:“妈,你真的希望我成为喻家人吗?”当年,你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他的话,把喻欢问住了。
就内心而言,她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陷入喻家这座大泥潭里,喻君鹏的事,在她看来,绝非是意外事故,在这里,有着太多肮脏腌臜之事。
不过刚才父亲找她谈话的时候,已说明了喻家目前所面临的困境。后继无人,这已成为喻家目前最大的弱点,明里暗里的敌人,一定会利用这一点来攻击喻家。
这个时候,必须得有喻家人挺身而出,支撑起喻家这一大摊子,吴尽欢并不是最佳的人选,但却是唯一的人选。
身为喻家人,父亲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她不可能再推卸责任。
喻欢低垂着头,沉默无语。一边是家族,一边是自己的儿子,她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吴尽欢见状,也就明白了自己这个小妈妈的意思。他暗叹口气,说道:“让我入籍喻家,我没有意见,我的条件也不变,一,我不会改名,二,我不会放弃我的公司,三,我不会和喻连婷订婚。”
喻欢抬起头来,看向吴尽欢,说道:“欢欢,有些事情你不懂,君鹏他……”
“所谓的飞机事故,并非是意外是吗?这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喻家虽然没有位列五大财阀之内,但也是和五大财阀同一时期兴起的大财阀,由此也能看出喻家的家底有多雄厚。
金钱,向来都是罪恶之根源。
有的人,为了几万块甚至几千块就可以去杀人越货,而以喻家的财力来说,不知会让多少人为之疯狂,不惜去铤而走险。
无论是谁,只要坐上喻家加班人这个位置,都会面临重重的危险。
虽然老头子没有认定他是接班人,但却给他推上了这个位置,至少在明面上,他已经是喻家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了,接下来,喻家所面临的风险,将统统转移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以后他会不会步上喻君鹏的后尘,谁都不敢保证。
“欢欢,你什么都知道,你还愿意回归喻家?”喻欢呆呆地看着他。
吴尽欢站起身形,走到喻欢近前,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抬手轻柔地拢了拢她额前的几根发丝,说道:“妈,我只是不希望你难做。”
一边是二十年不成相认的亲生父亲,一边是茹苦含辛养育了十八年的亲生儿子,你让喻欢又如何选择?
设身处地的想想,吴尽欢觉得如果自己是喻欢的话,他都没办法做出选择,何况喻欢这个软性子的人呢?
听闻他的话,喻欢眼眶一红,眼泪来回打转。有时候,她真的觉得欢欢太体贴太成熟了,都不像是个孩子。
她哽咽着说道:“欢欢,妈可以带你离开这里的!”
“然后,和老头子老死不相往来,看着喻家因为后继无人,一步步地走向破败?”
喻欢再忍不住,扑进儿子的怀里,嘤嘤地大哭起来。
这几天,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没有倾述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要由她一个人承担,现在,她突然感觉自己是有依靠的,就是儿子。
吴尽欢暗叹口气,拥着喻欢坐在床上,然后从一旁的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
他放轻松语气,含笑说道:“其实入籍喻家,对我来说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至少有五个亿可拿,解我公司的燃眉之急。只是,我还是不会和喻连婷订婚。”
喻欢拿着纸巾,擦了擦眼泪,缓了一会,她看向吴尽欢,声音还带着哽咽,说道:“欢欢,其实妈觉得婷婷真的挺不错。”
她恍然想起什么,连忙解释道:“对了,你外公都说了,这些年,婷婷和君鹏也没见过几面,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君鹏才十岁。这些年,君鹏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生活在国外,只是前两个月,被你外公召回国时,飞机才出的事。婷婷还是个很纯洁的姑娘!”
吴尽欢并不在乎喻连婷和喻君鹏之间有没有发生过关系,他的思想也没那么保守,他的感觉是,喻连婷的动机不良,说白了,她选的不是未婚夫,不是未来的丈夫,而是喻家的产业。
“我不管她和喻君鹏的关系,总之,这个人我不喜欢,我也不会和她订婚。”
喻欢面露难色地说道:“可是订婚典礼已经公布出去,这……的确不好再做更改。”
越是大户豪门,越注重脸面,订婚典礼这么大的事,可不是说更改就更改的。除非喻家豁出老脸,任人去取笑。
吴尽欢想了想,说道:“反正还有半年的时间,完全可以换个人嘛!”
喻欢摇头,为难地说道:“可你外公最中意的喻家媳妇,就是婷婷。”
“那就让他自己去娶好了!”吴尽欢随口说了一句。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响,声音很轻微,喻欢根本没听到,吴尽欢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喻欢差点被他的话气乐儿,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这孩子,这种话也乱说,真是没个正行!”
吴尽欢耸耸肩,边说着话,边向房门那边走去,“妈,不是你说的吗,老头子最中意的就是喻连婷,看起来,老头子也是老当益壮,没准以后真能再生出个一儿半女呢……”
说着话,他猛然把房门拉来,正看到外面那张黑得如同锅底般的老脸。和老头子在一起的,还有满脸尴尬的喻滢以及同样挺尴尬的陆飞。
“呦,喻老先生还有听人家墙根的爱好呢!”
喻振英气得用拐杖狠狠戳下地板,恼羞成怒道:“你这臭小子,说的是什么狗屁话?你……你就是来成心气死我的!”
说着话,老头子两眼向上一翻,看起来又要晕。
吴尽欢咳了一声,说道:“喻老先生等会再晕,我先给你倒杯水!”
说着话,他真的回到喻欢房间去倒水了。老头子气哼哼地瞪眼坐在屋里已经傻眼了的喻欢,说了一句:“你养出的好儿子!”
说完话,他向陆飞甩甩头,后者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扶住老头子的胳膊,搀着他一步步地走开了。
回到书房,老头子甩开陆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余怒未消地喘着粗气。
陆飞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走到茶排前,倒了一杯茶水,放到老头子面前,说道:“老爷子,我看孙少爷不错,有孝心,又有担当有责任感,以后肯定错不了。”
“哼!整天就知道气我,以后还错不了?”老头子气呼呼地质问道。
陆飞所在的陆家,已经好几代在喻家做仆人了,可以说他对老头子的了解,要远胜喻连忠那些养子,他与老头子的亲近关系,也是那些养子比不上的。
老头子是真生气还是借着生气找台阶下,他心里明镜似的。他笑道:“老爷子看人,可比我精准得多了,孙少爷是好是坏,老爷子你还能看不出来吗?”
表面上看,老头子和吴尽欢不对盘,爷孙俩仿佛前世的仇人似的。
可是这时候谁要是蠢到敢去踩吴尽欢,那等于是给老头子上眼药呢,若是去捧吴尽欢,反而能讨到老头子的欢心。
听闻陆飞的话,老头子脸色缓和了一些,脸上还露出几分笑意,说道:“小陆,你说血统这个东西是不是很奇妙?”
“啊?”
“吴家是什么家庭,小门小户,可看欢欢的作风,像是小门小户出身吗?”
陆飞若有所思地连连摇头。实话实说,吴尽欢给他的感觉,有超乎常人的阅历与冷静,成熟与睿智,可以说他的这些特征,与他的出身是完全不相符的。
老头子一笑,幽幽说道:“所以,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但血统假不了,欢欢天生就是我喻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