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那一小块红薯,齐悦更饿了,不过她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以免招来余秀莲的眼泪。
至于偷吃的王淑芬和虎蛋,既然没抓住现行,她也只得按下,也劝余秀莲不要去找王淑芬对质,毕竟以她绵软的性子,根本不是王淑芬的对手。
其实,齐悦一开始就放弃将精力耗在这些家长里短上,毕竟这家里平日里也就能喝上半稠的米粥,粥里面还掺了大半红薯,就算都争来了,也不过混个半饱,何必呢?
所以,不想饿肚子,就得想法挣钱。
不过,现在是1976年,正是计划经济时代,分粮要工分,买衣要布票,买肉要肉票,就算她有满脑子点子也没用啊,因为她一旦想要做点小买卖,那就是投机倒把,抓住了要被游街的!
况且,就算她胆大心细不会被抓住,手头没钱,一切白搭。
思来想去,她发现自己现在唯一的挣钱方式就是下地干活挣工分。
在茅坪村,一个成人做满一天工才得五毛钱,而粮食是9.5元/100斤,也就是说她一天辛辛苦苦才能挣到差不多5斤粮食。
这个时代家家缺少油水,又干的是力气活,一个成人男人一顿要吃掉1.2斤粮食才管饱,孩子女人也是就算减半,她所在的大房五口人,也得十一斤才能管饱。但大房主劳力也就齐传宗一人,再加上她,一天挣个十斤粮食,但油盐酱醋、穿衣读书都得额外花钱,且还不是小钱,如此算来,这分明是要饿死全家的节奏啊。
齐悦一下子蔫了,扑倒到床上。
“悦悦,我出去挑水,你帮忙看一下牛根。”
这时,余秀莲推开房门,将一个瘦弱的孩子往她床上一放,交代一句就往外走。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是一岁多,但其实已经三岁,只是因为早产体弱,出生后又没有什么东西吃,所以才长得缓慢,一双黑漆漆的眼在瘦弱的脸上显得尤其大,小胳膊小腿也细弱得可怜。
从未带过孩子的齐悦有些发慌,她连忙拦住余秀莲道:“我去挑水,你看着他吧。”
因为原身是个手脚勤快的体贴女儿,所以余秀莲也没多想,只嘱咐她别装满水免得压坏,就将担子转给了她。
一根扁担,两个木桶,箍桶的铁丝都有些生锈了,这让齐悦禁不住感叹这个时代的贫穷。
顺着原身的记忆,齐悦来到村头溪流前,两旁摆放了不少石头,因为村民常年在石头上捶洗衣物而变得光滑无比,隐隐泛着光。
当然,村民也不取溪水饮用,饮用水源是溪流旁侧一口自地底冒出的泉水,被村民细心用石块混着糯米浆汁垒成一口方形的井,井口有个泄水口,连通着溪流。
溪水清澈,水草幽幽;突泉冒水,轻响如歌。
齐悦忍不住,先用手接了一捧泉水入口,清甜甘畅,而后……肚子响得更厉害了。
还是饿啊,喝水喝不饱。
齐悦苦笑着揉了揉肚子。
“齐悦,你怎么还来挑水啊?”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齐悦扭头,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提着一个空桶站在她身后。
这姑娘身着蓝底白花上衣,黑色裤子,两根麻花辫垂在鼓鼓囊囊的胸前,瓜子脸,细眉凤眼,算是她穿到这个时代见过最漂亮的年轻女孩,但这姑娘挑着眉斜着眼看她,来者不善啊。
“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识我白明珠了?”白明珠一脸嘲讽。
白明珠这个名字一入耳,有关她的记忆喷涌出来。她与黄秋实同是铁路子弟,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青梅竹马,又同在茅坪村做知青,关系自然比其他知青要亲密不少,而后原身加了进去,再之后就是一场杂加着三角恋、四角恋、多角恋的狗血情节,齐悦都不愿回想。
她不是原身,自是不愿掺和到他们那场狗血中,冷淡地冲白明珠点了点头,就拿桶取水。
“你傲什么,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冲我傲?”遭到无视的白明珠气得脸都黑了,上前拉扯齐悦质问。
齐悦没有防备,被扯得一晃,差点跌进井中,她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怒了,反手狠狠推了白明珠一把。
她的身体虽清瘦,但原主从小干活,比一向拈轻怕重的白明珠自是要有力气,白明珠被推得跌入溪水中,幸好溪水不深,但依然溅湿了鞋袜和裤脚,白明珠顿时尖叫起来:“齐悦你敢推我,我要……”
“你想要告我?”齐悦截断她的话,“你是告诉你远在镇上的父亲,还是告诉我当大队长的爷爷?”
看着对方气鼓鼓的脸,齐悦又好心地提醒:“你父亲是铁路的,管不到村里。不过你也放心,我爷爷很公正的,若是我有错,他一定会罚我。”
在茅坪村,齐永福这个大队长确实公正,但他那一身气势也让全村人畏惧,更何况是从城镇下放而来的知青?
村里的知青刚下放时因为吃不了苦而时常偷懒不干活,还想喝稠的吃好的。
齐永福也不打他们,不骂他们,只将活计分工,什么时候做满就算一个工,工分不够自然分粮少,粮少自然挨饿,直饿得他们面黄肌瘦上门哀求,齐永福才借了粮食给他们的,但这也是借,等到下次分粮时要先行扣除。
他们自然还是挣不够口粮的,最后只得回城从家里要了粮才将第一年混过去。
而这一番整治后,整个知青队都服服帖帖,知青们路上遇到齐永福都绕道走。
所以白明珠就是再横,也不敢去找齐永福告状。
白明珠又气又恨,跳上岸,指着齐悦鼻子大骂:“你也就是有个好爷爷,不然秋实哥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乡下丫头?”
齐悦被骂了也不生气,事实上,她还暗自点头,黄秋实明显是利用原身,只可惜原身没看透。
“就算有个好爷爷,你这么蠢也是白搭,秋实哥上了大学就甩了你,你什么也得不到,还成了二手货!”
替原身挨骂的齐悦生气了,不过是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就被骂成二手货,这也太过分了吧!她张口讥讽道:“你既然这么聪明,为何还会看上黄秋实那二手男?”
“秋实哥才不是二手男!”听到心上人被骂,白明珠怒得动手,齐悦抬手钳住她的手腕,讥笑:“他不是我前男友吗?我是二手货,他自然是二手男。”
“男人与女人怎么能一样,他不是!”白明珠大叫着挣手。
“原来自诩知识分子的白明珠,还比不过我这乡下丫头,至少我没有男尊女卑的封建余毒。”齐悦讥诮,突然松手,正在大力挣脱的白明珠收不住力,一下子跌了出去,噗通坐到地上。
先是湿了裤子,又摔了一跤,还被讥讽思想封建,白明珠气得眼泪都涌出来,爬起来指着她大叫:“我没有,我没有封建余毒,你就是二手货,你昨天被一个丑男人从河里捞出来,被解了扣子,还被亲了嘴,你就是二手货,是破鞋……”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扇在白明珠脸上,齐悦盯着她冷声道:“若是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二手货、破鞋这两个词,我就把你的另半边脸一块打肿,我说到做到!”
对上她狠戾的眼神,白明珠不知道她这眼神是自雷军身上偷学而来,白明珠只觉得得怕极了,被吓得连连倒退,直到拉开足够的距离才梗着脖子大喊:“就算我不说也没用,全村都传遍了,那丑男人要是不肯娶你,你就等着做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