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据说是文化璀璨的大宋,陈德兴实在没有多少留恋的意思。他的本事也不在几篇诗文上,也不羡慕临安繁华,西子风流。百万人口的临安城放在后世,顶天就是个地级市的规模,比起陈德兴后世的家乡还差得远呢!
而且他还晓得,如今的繁华富丽,都是云烟,一旦蒙古来袭,全要灰飞烟灭。自己想要成就一番伟业,就只有离开,到大海以东去另辟一番天地。有了可以养兵,可以安置后方的根据地,便能再谋进取了。
但是一支大军出走,可能还有裹挟上几万平民和家属,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现在霹雳水军是大宋朝廷在养,吃喝用度器械营房等等都不是问题。可一旦脱离宋朝中央的控制,这么一副万斤重担,可就全都落到陈德兴一个人的肩膀上了。
这可是整整一支大军的开销!虽然霹雳水军是洗了脑的部队,能够在一段时间里不要钱、不要命、不怕苦。但是这段时日,终归是要过去的。而且即便是大家伙儿一块儿吃苦,也不是一文钱不用花的!
郭芙儿哪里不知道养兵的费用是天文数字?听到陈德兴问起了家业之事,俏脸儿就已经垮了一半,当下叹口气儿,就娓娓道来:“咱家的底子终究还是薄啊,过往的一年,为娘一共做成了三趟南北货的买卖,也没有什么犯忌的东西,不过是丝绸、茶叶、瓷器、毛皮、人参、珠玉……投入本钱不到3万贯,扣除运费和上下打点的开销,得利不过13万贯,其中6万5千贯是要分给你那些兄弟和霹雳水军诸将的。
……另外,家里面还有些田产,都在扬州左近。去年收了几千石的租子。其中一半和粜给了官家,得了几千贯会子,用来应付家里日常开销了。还有一半卖给了大营。得了10万贯会子(不是卖给霹雳水军大营的价格高了,而是和粜给官府的米太便宜了)。”
“现在官户也要和粜了?”陈德兴插了句话。和粜原本是对民户的。官户不必承担。
“去年开始的……”郭芙儿摇摇头,“两淮和江南的官户都有和粜了,得来的会子又不禁用,大家都怨声载道,也不知今年会不会好些?”
实际上,江南和两淮已经没有多少拥有土地的民户了,如果官户不和粜米粮,几十万宋军可就要饿着肚子上战场了。不过向官户和粜米粮的做法却引来了不少反对之声——当然不是反对和粜的。而是反对朝廷滥发纸币的。去年是国难当头,大家也只能忍忍,而现在南北和议将成。呼吁改革财政,停发纸币的呼声也就日益高涨起来了。
“此外,官家前些日子还给了10万贯会子的犒赏,除去招待天使的花销,也多不了几个小钱,大概就几百贯铜吧。加上这些,眼下家里面的铜总共在10万贯上下。还有一万多亩土地是可以发卖的,扬州城里的宅子、铺子、码头也都可以卖出去。这些加一块儿大概有20万贯……”
“20万贯?那么值钱?”陈德兴听到这个数字有些吃惊。自家的田地产业都在江北。应该不值什么钱的。
“现在议和了,江北的产业都在涨,过几个月或许还会贵一些的。”
“都发卖了吧!”陈德兴摇头道。“全都换成铜,存到大营里面。”
田土是不动产,带不走的,现在不卖,将来可就要卖不出去了。不仅陈德兴的土地房产要出售,就连下面的军将也得让他们卖房子卖土地!名义已经想好了,霹雳水军要移营江南,大家伙儿都去江南置业吧。
“这样就能有30万贯现钱了,不过存铜不如买布。”郭芙儿到底是老生意了。“高丽、东瀛都买大宋的丝绸绵麻,如果将30万贯铜换成布匹。贩去高丽和东瀛起码能有一倍了利益。”
“支20万贯去买布吧。”陈德兴想了想道,“剩下的全都买成米粮。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等到了高丽,万一抢不到吃的也不怕了……”
郭芙儿一怔,抢到吃的?怎么听着像落草为寇啊?
陈德兴看着郭芙儿笑笑:“孩儿有20000大军,还要裹挟上几万家眷和平民,最多可以有10万众。那么多张嘴要吃,那么多人要穿、要用,不抢是不行的。娘亲,若是孩儿抢来了南蕃的宝货,可有办法出手么?”
听到陈德兴的话儿,郭芙儿很有些无语。自己这孩儿怎么尽打歪主意呢?就算要去海东高丽割据称王,也该沉下心思好生经营,怎么能把抢掠当成主要财源呢?从古至今,有谁是靠抢掠成大业的呢?
沉默了良久,郭芙儿才轻轻开口:“海上来的宝货,是不是抢来的没有甚要紧,事情不是出在大宋地面上,官府不会多管闲事的。只是丢货的苦主都不好惹,早晚会找着咱们的……凡是能跑海做大买卖的,上面都有人撑着的!”
南宋可以说是官僚资本主义的雏形,能做海贸的自然都是有官僚背景的大商人。哪怕蒲家这样的阿拉伯海商,也都是有官身的,而且上面还有更大的靠山。
陈德兴嗯了一声,摇摇头:“不怕的,只要这海在我手里,就没有什么好怕!上面要敢撕破脸,我就封了海,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郭芙儿继续问下去:“到了高丽,你要当什么?”
陈德兴一笑:“当个节度使吧。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郭芙儿语调凝重,低沉着声音又问:“临安大官人呢?他知道你的想法吗?你要是出走了,他和你亲娘,你大哥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麻烦。陈德兴对自己的部下和把兄弟有信心,从后世抄来的洗脑秘法的效果毋庸置疑——历史上红朝太祖在永新三湾用了一个礼拜就把一支损失了80%人员,行将崩溃的队伍改造成了可以燎原的革命火种。相比之下,陈德兴拥有的条件和时间都宽裕太多了!
但是临安的那位亲老子陈淮清却没有被洗过脑,而且他那种比花岗岩还要坚硬顽固的脑子,估计就是让红朝太祖自己出马也是洗不了的。
到时候能不能把这位亲老子从临安带走,陈德兴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
在西湖之畔,吕文德送给陈德兴的别业之内,陈淮清一身宽松的便服,坐在上首席间。摇头晃脑的看着座下几个舞姬的舞姿,这些舞姬都是他高中进士后购置的。席间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相伴,不用说,也是陈大官人新买的小妾。
如今的陈淮清可以说是人生得意,自己常伴天子左右,次子陈德兴眼看又要和天家结亲,迎娶官家赵昀唯一的女儿升国公主赵琳儿。连长子陈德芳的官职和婚姻都有了着落,去年就补了承信郎,今年又顺利的转成了文资,而且还转了一官,如今是从九品下的登仕郎。还和天台贾家攀上了亲——就是贾似道他们家,当然不是贾似道的女儿,而是贾似道的弟弟贾似德的闺女,名叫贾秀玉。
今儿陈淮清就是在宅子里面设宴款待将要和自己成为亲家的贾似德。
等到一曲奏罢,舞姬敛容下拜。一个模样和贾似道有几分相似的白面老书生击掌大声喝彩:“好好好!色足娱人,乐亦足娱人。君直兄,你的这些舞姬可是不错啊!”
陈淮清只是大笑着摆手:“就是几个玩物罢了,您要看得上就让她们到去府上就是。”
舞姬家伎地位卑微,被主人随手送人不过是常有之事。贾似德捋着胡子摇摇头:“君直兄你也清苦了许久,是该好好乐乐了,我这个富贵闲人就不夺君所好了。”
贾似德自称富贵闲人,这也是事实。他的书读得不如贾似道,没有一个进士出身,而且贾似道这个奸臣也不怎么破格提拔自家人。
他的兄弟子侄都是没有什么实权的富贵闲人,两个兄弟都默默无闻。一个儿子尚了宗室的郡主,还有俩儿子还在书斋里面苦读。倒不是他为人凉薄,而是这些兄弟子侄的书读得都有点儿差,科场上自然没有什么好运气。没有个出身的文官,在大宋一朝是很难到高位的。而且即便是到了高位,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陈淮清一笑,看着贾似德,淡淡道:“北使已到扬州,不知道贾师宪是甚意思?”
贾似德早知道陈淮清会问及此事,嘿了一声:“吾那外甥女何等娇贵,怎能嫁去蒙古这等苦寒之地?君直兄没见那公主府就在皇宫大内旁边吗?而且吾那外甥女也是有主见的,她既然倾心于庆之贤侄,这事儿就怎么都黄不了。”
说着话,贾似德的眉头忽然一皱,又说:“庆之贤侄到今儿都没有自请入朝……这事儿在外面人看来,终有些眷恋兵权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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