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也就是吕布被打入死牢的第二天,一个小吏带着几个士卒把吕布押到了太守府二堂。正堂只有重大节日或者大事才会使用,会议或是审案一般都在二堂。今日二堂内外戒备森严,四周都是阳球带来的士卒,把二堂围得水泄不通。
二堂内早已有人等候,阳球巍然上座,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和郡丞马晗左右相陪,吕布的座位明显比上面那三位矮了不少。幸亏他生得长大,否则必须抬起头来才能看清对方,这自然是阳球耍的小心眼儿,要对被问话的人产生一种心理上的高压。
吕布平静地走进二堂,他心里早就有数了。昨晚,他已经看完了涉及此案的所有文书,每个人在其中的角色和所持的观点他都了如指掌。银狐鬼军的办事效率令人叹为观止,看来得好好地支持一下了。
阳球的心里和很矛盾,严政的夫人带领全家回到吕家庄的事儿已经弄得举城皆知。这让他有些挠头,投鼠忌器呀!他可以搞掉吕布一个人,但是无法搞掉整个左曲。且不说他的部下有没有这个实力,就是有这个实力也不敢动手。一支刚刚获得大捷的军队,一支即将成为边军典型的军队,没有确凿的证据,哪一个敢动手?
说实话,阳球现在有些后悔了,尤其是他详细地了解了左曲的战绩之后。一旦闹出兵变的事儿来,陛下肯定会勃然大怒的,那时谁也不敢出面保他,满朝清流不敢,袁隗更不敢!但是他已经骑虎难下了,必须要审出一个结果???一个有利于他的结果???并且以此结案,这样阳大人的面子才能保住。
所有的证据中,最有效的还是残杀百姓一事,这也是他敢把吕布打入死牢的底气所在。至于其它的证据,他心中清楚不过是捕风捉影,做不得数的。他已经调阅了吕布经手过的所有账目,清清楚楚没有一丝漏洞,细算下来吕布是以私财养兵。所以他今日压根就没准备问什么贪污,只问残害百姓一事,只要此事问实,此案便是铁案!为了显示公正,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请田晏陪审。
眼看吕布带到,阳球清了清嗓子开腔了。“五原郡左曲军侯吕布,今日本镇抚开堂审问宜梁县三老韩山等七人诉你纵兵残杀百姓一按。本镇抚主审,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五原郡郡丞马晗陪审。来人,带原告!”他一心想着早早了解此案,也顾不得那些虚文了。只要你承认纵兵残杀百姓,那就是死罪!哼哼,在铁的事实面前,看你如何狡辩?
韩山等七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来,经过两日的将养,几个人的气色好了许多,但是走路还有些不稳。一见吕布坐在堂下,几个老人疯了一般冲上前来,用手中的拐杖向吕布身上打来,嘴里还乱嚷着。“贼子!我恨不得拨你的皮,食你的肉!”阳球坐在上面也不阻止,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吕布原来还想遮挡一下,一看阳球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动。昨日侯成带话叫他找机会在身上弄点儿伤,看上去越严重越好。吕布一咬牙,阳球!你不仁就莫怪我不义了!当下也不遮挡,任由这几个人把自己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故意把伤口弄得大些。田晏是何等聪明,一看就明白了,阳球欺人太甚,那我就等着看戏好了。马晗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他心中充满了苦水,但是已经入局,悔之晚矣了。
“住手!”随着一声怒喝,十四人闯进二堂,两人提溜一个,将韩山等七人拎在半空中,任凭他们伸胳膊蹬腿儿就是不放,作为凶器的拐杖自然也被没收了。正在看戏的阳球下了一跳,条件反射般一拍案几。“大胆刁民!竟敢乱闯公堂,来人!与我拿下!”
“哈哈哈哈!阳大人好大的官威!”一个身材瘦高的老者走上前来。“五原郡数万军民听闻吕军侯惨遭奸人陷害,放心不下,特选出二百三十八人前来观审。我等一十四人便是这二百三十八人的代表,其中有三老、医生、农夫便是参战的闾右也有四个,名册在此。“老者提高了声音,向着堂外大吼道:“乡亲们!你们是刁民吗?”“不是!”“那我们是刁民吗?”“不是!”“打狗日的!”“敢说五原郡数万军民是刁民?反了他了!”“京控!我们要京控!不把这狗官搞死我们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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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回过头来望着阳球。“阳大人,你一张嘴就把五原郡数万军民打成刁民,好大的胆子!现在乡亲们要京控,你看着办吧!”这一记下马威打得阳球两眼直冒金星,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五原郡数万军民是刁民!并州民风彪悍,京控不是做不出来,一旦京控,陛下第一个就会要他的首级!
阳大人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就有了决断。“诸位父老!阳球只是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实在是有口无心!万望诸位父老见谅,阳球这里有礼了!”说完连忙离席,一个头重重地磕下去。
眼见得喊声渐渐平息了,阳球慢慢抬起身,回到原位坐定。算你们狠!待我找回场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你们既是代表,为何一上来就拿人,莫非是想咆哮公堂吗?”阳球拉长了声音问道。那老者不疾不徐,反问道:“阳大人是老刑名,自然是懂法的了。小老儿有一事请教,还望赐告!”阳球两眼向上一翻:“说来听听。”“汉律见知故纵罪是何意也?”“无论民众或者官吏,见知有人犯法必须举告,否则以故纵罪论之!”“阳大人学识渊博,小老儿佩服万分,不知下面这句话该如何解释:断狱,上未言而原告自武者,徙边。”
“这个???”阳球顿时哑口无言了,不是他不知道,是不能说。“汉律都不能解释,看来阳大人是徒有虚名了!”老者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一个连汉律都不懂的人,竟然还敢坐在上面审案?乡亲们,你们去京控吧!陛下,您睁开眼,看看您治下的百姓在遭受着什么样的苦难吧!”两行热泪从老者的两腮落下。“京控!”“先打死狗官再京控!”二堂外面的百姓们愤怒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
阳球的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这种情况下即使被打死了也是白死。“诸位父老!这句话我给大家解释一下,请大家安静!”阳球提高了声音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断案的时候,断案的人还没有开口,原告却私自动手打被告的,发配边疆!”看见大家还在嚷嚷,阳球不得不又大声说了两遍。
百姓们终于安静下来了。老者又开口了:“阳大人解释的非常好,断案的时候,断案的人还没有开口,原告却私自动手打被告的,发配边疆!小老儿理解的没错吧!”“没错!”阳球点点头。“那我的问题来了,刚才原告七个人打被告一个人,而且用的是拐杖,这属不属于私自动手打被告?阳大人不会认为他们实在藏猫猫吧。”
堂外响起了一阵笑声,就连田晏都笑了。阳球满头大汗,哑口无言,从一开始他就入局了,一步一步地被逼到了死路。阴谋!肯定是阴谋!这一切肯定都是被设计好的!“阳大人,你不会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吧?您的那些案子都是怎么断的?全部都按躲猫猫断吗?”老者不依不饶又补了一刀。“是私自动武。”阳球有气无力地回答。
“乡亲们!让我们为阳大人的秉公直断鼓掌!”哗哗哗???一片掌声响起。“那问题又来了,明知道原告在犯罪,阳大人不但不制止,而且坐视原告殴打被告,是不是犯了见知故纵罪?”老者说完,走到吕布身边,亲手脱下吕布的外衣。外衣上已经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看上去如同血洗过一般!没有人注意到老者在吕布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一会儿,我说完你就晕过去。”
“乡亲们!你们看看,一个刚刚砍掉七千鲜卑首级的英雄!一个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九原城数万军民的豪杰!一个铁骨铮铮一心殉国的军人!就在大捷之后的第二天,竟然被打成了这样!惨不忍睹呀!”说完老者向南跪倒,砰砰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陛下!请您睁开双眼,惩治这些酷吏吧!”噗通,吕布适时地晕过去了。
堂上堂下一片大乱,阳球在大乱之中挨了一下狠的,头上肿起了老大一个包,衣服上也全是脚印儿。就连马晗身上也挨了好几脚???他诬陷吕布的事儿已经在整个九原城穿得到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版本竟然有到十三个之多。
乱过一阵之后,众人重新坐定,阳球爽快地判了韩山等七人的徙刑,并且说明不管此案的结果如何,他都要上书自劾。
下面,重头戏就上演了,审判吕布残杀百姓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