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东洋河漫溯,长长的竹排推开波浪,晶莹的浪花不时跃上筏子,又从竹子间的空隙里回到小河,他们似乎对这个游戏过程乐此不疲,跃起然后再滑落,再跃起,再滑落......
痛苦的云烨只能无聊的看竹筏推开的浪花。
已经三个时辰了,在这条小河上已经徘徊三个时辰了,诸位先生似乎没有半丝倦意,几个人站在筏子上,对着那个**状的山包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几声赞叹的声音,这一路上各种各样的山包多了,那个长得像野猪的山包就很美妙,也不见他们为它赋诗几首,独独为这个山包倾倒?
云烨已经起了要请几位先生去燕来楼参观真正的山包念头,不用对着长满树的土包意淫,就算把你们埋在上面,也尝不到十丈软红的甜香。
菜是可口的,酒是浓烈的,云家可以保证他们的品质。
茶就算了,云烨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唐人古怪的口味,磨得很细的粉末,在黑瓷盏子里用竹刷打出墨绿色的泡沫,再加进去葱姜,再把磨细的肉蔻粉小心的撒一点,天哪,他居然还要加盐,还有一小勺羊油?
这就是蜀中大名鼎鼎的煎茶?宽衣博袖的赵傅,赵延陵跪坐在竹排的尾部一丝不苟的进行着煎茶的各道工序,动作优美,古朴而庄重,礼仪是无可挑剔的,完整表达了对客人的心意,面色是肃穆的,充满了对天地的敬畏......
六人围坐在红泥小火炉边上,观看赵延陵点茶,分茶,眼中全是欣赏之色。
双手接过赵延陵捧上的茶盏,云烨脸上带着叹服的表情,心中充满了杀掉赵延陵全家的恨意。
草腥味,羊膻味,葱姜的刺激,茶的苦味,盐的咸味再混和上肉蔻的香料味云烨彻底领教了什么叫欲仙欲死,脸上还要表现出极度享受的表情,因为那五位老先生就是那副样子,云烨心里眼泪流成河了,不得不用最强大的忍耐力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一口闷干瓷盏里的要命毒药,并大声赞叹赵延陵煎茶的功夫实在是了得。
招来了四双鄙夷的目光。
玉山先生哼了一声:“牛嚼牡丹,如此美妙的煎茶哪有一口喝干的道理,要慢慢品味其中各样味道的变化,茶与葱是一种变化,茶与姜是一种变化,茶与葱姜又是一种变化,与盐,与肉蔻,共有二十五种变化,这里面的妙趣要用心体味,再加上羊油在其中起到佐辅之效,使得君臣辅佐各安其位,大合我儒家教义,实在是人生最高的享受,孺子不识期间妙用,如同渴马奔泉,实在是有辱斯文。”
云烨低身施礼表示受教,众人这才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很是满意他谦恭受教的表现,
喝完盏中余茶,赵延陵用铁夹子取出炉中快要燃尽的松果,汲取河中清水,用心的洗涤茶具,直到不见半点污渍才用清水沖淋一遍装在一个木匣里,完成了全部煎茶过程。
“文纪兄,我原以为这次游学会空手而归,不想有文纪,玉山,元章,离石各位鼎力相助,才让我蜀中俊才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受,感激不尽。”杨受把话说的情真意切,看来蜀中文人也被门阀排挤的不轻。
“盘山兄此话不妥,你蜀中儿郎如果没有真才实学,老夫就是想帮也帮不了,毕竟玉山书院乃是陛下钦点,院中全是功勋之后,皇族子弟,老夫不敢有一丝大意。”李纲的节操就是这样鲜明,帮忙归帮忙,绝对不会没有原则。
“云侯小友,老夫在长安就听闻你师出异人,算学一道高深莫测,并有开创恪物学的雄心壮志,老夫深为钦佩,这十三名弟子中有两人也是专攻算学,此次虽然败于黄志恩之手,实在是技不如人,还望云侯多多提携才是。”
还没等云烨答话,元章先生就先说了:“那黄志恩在云侯眼中不过是一介跳梁小丑罢了,老夫听闻,在陇右云侯由于连日制盐操劳,在卢公帅帐安寝,那黄志恩自持有几分才学,不自量力向云侯挑衅。
云侯大梦初醒,就三言两语折服黄志恩,并不计前嫌给了他两幅勾股新图,这才有了此子在长安嚣张跋扈的一幕,如此小人,休要污了我等之耳。"
"可是勾股圆方图,与勾股扩方图?”赵延陵急忙发问。
“正是,一图为赵爽先哲所创,另一图为家师所为,当时见黄志恩有些才学就教授给他了。”云烨说的漫不经心。
赵延陵重重的一拳砸在竹筏上,恨声说道:“燕山,伯渊两位就是失手在这两幅图之下,如果早些前来玉山,我辈也不至于被他人羞辱。"
“住口!输了就是输了,不管是输给马夫,还是输给大儒,这两者没有区别,说到底还是学问不精,尔等年轻,他日卷土重来就是,何须将一次输赢放在心上。玉山书院有四位大儒,又有云侯这等算学奇才,你们在书院一边教书育人,一边虚心向他们几位求教,不出三年,自有尔等崭露头角之时,心如高山之不动,意如流水之不安,多年的教导难道都忘记了吗?”杨受的几句话说的疾言厉色,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呵呵,盘山兄怎么动怒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你的师责早已尽到,剩下的就看他们的造化了,来来来,自古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且让我等饮酒一盏,暂忘这俗世纷争,寄情山水如何?”玉山先生还是一副洒脱,淡然的模样,提着酒壶为几人斟酒,白亮亮的酒线自壶嘴沁出,划出一条弧线,不一会就注满酒盏。
杨受端起酒盏深吸一口气待酒气入肺,良久才呼出,叹息道:“如此美酒,不知老夫此生是否还能饮到。"说完一口喝完盏中酒,大喝一声,
”再来”!
是日,东羊河上杨受喝的烂醉,一时狂歌乱舞,一时痛哭流涕,一时吟咏高山之志,下一刻又自苦自艾,在放声大叫几声后,一头杵在赵延陵怀里呼呼大睡。
满竹筏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座中泣下谁最多?云侯,无它,煎茶反胃而已。
茶与酒的故事讲尽,不由得想起与兄弟离别时的苦闷,在这里希望我的兄弟永远无忧,快活到老。
云烨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