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已经变质了,至少云烨就是这么认为的,以前自己想要钱,会跟皇帝张口要,觉得这是正大光明的事情,皇帝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现在不一样了,非要用一些政客的手段才能达到目的,李泰不满的一点就在这里,这家伙把自己关在实验室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和这个世界有些脱节,他不知道十年前,皇帝对云烨的信任至少有九分的话,现在就只剩下六分了。
最大的原因就是云家在茁壮的成长,短短几十年就成为了大唐的顶级豪门,这样的崛起速度是惊人地,别的家族那些不是百十年的打根基,然后慢慢地成长起来,只有云家就像森林里的藤蔓在不停的疯长,借助皇家的粗壮枝干,爬到了最高处。
这些苦涩的事情和李泰没有办法说,他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自得其乐,心里装的烦恼最大的就是希帕蒂亚的远行,每天在海图上标示出自己老婆在哪,把自己的思念全部寄托在这张海图上。
李承乾已经知道云家需要得到遏制了,尤其是长孙无忌退居幕后之后,云家就显得特别的突兀,独孤谋,黑齿长之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
程务挺,刘仁轨这些人也已经成长起来,裴行俭,薛仁贵,孙仁师,苏定方,这些人现在正是可用的时候,云烨虽然年轻,却被所有人划分在另一个层次,注定了会被淘汰。
李靖现在从不出家门,程咬金现在除了上朝就是蹲在家里喝酒,李绩虽然在担任京襄道行军大总管掌控着草原上的大军,但是这些年,京襄道的军力因为草原上没有了敌人,已经被抽调的七七八八,倒是十六卫的大军兵强马壮的齐装满员。
玄甲军再一次进入岭南,穿过了梅岭古道,进驻了韶州,隔着曲水虎视眈眈的看守着广州和邕州,廉州刺史张恒田,这几年不断地受到朝廷的资助,廉州的地方守备部队是岭南除了云家,冯家之外最强悍的存在。
李二趁着云烨和长孙无忌斗法的这几年,不知不觉的将自己监视天下的计划完全铺展开来,而这一切,是云烨和长孙无忌所不能拒绝的。
都水监里的熟人越来越少,曲卓被派遣到了赵州,长孙恒被派遣到了邕州,这就是李二的制衡之术,整整三年,李二都在冷眼旁观,当武研院都有五蠡司马进驻之后,皇帝这个时候也许能够松一口气了吧?
云烨没有造反的意思,长孙无忌没有造反的意思,李泰似乎对皇位还是没有兴趣,这三个人是皇帝最担心的人,只要这三个人不出乱子,李二对别人是不在乎的,比如李恪现在被死死地摁死在吴王封地除了聚敛一点钱财之外,没有任何的动作。
秦王嬴政在剿灭六国以后,收天下之刀剑筑十二金人,原以为这样一来就能马放南山了,结果渔阳的戌卒揭竿而起,一个庞大的帝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变得四分五裂,被历史的狂风扫荡进了记忆的深处。
云烨相信,在这个有着皎皎明月的夜晚,睡不着的人绝对不止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仿佛已经看见李二站在万民宫门口对月高歌,长孙无忌咳嗽着趴在床榻上死死地盯着明月,眼中全是不甘之意,独孤谋或许会在自己的府邸再一次对酒当歌。
云烨不想把自己暴露在明月下,将自己的身影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瞅着地上银色的月光铺满了大地,总想转身奔逃。
那些白色的月光就是一张巨大的网!
“夫君,夜了,该安寝了。”辛月还是忍不住走出来劝解云烨。
“好吧,睡吧,时候不早了。”云烨将身上披着的袍子拉一下,夜色清凉如冰,确实到了该睡的时候了,明天朝阳升起的时候,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新的一年的大朝会将要来临的时候,小苗生了一个男丁,小家伙的哭声嘹亮,足足有八斤重,这是云家的第四个男丁,老祖宗抱着孩子笑的满脸都是皱纹,虽然听不清别人说些什么,但是一整天她的嘴就没有闲过,几乎在不停的说,亲自在家里招待各方来庆贺的嘉宾。
喧闹从孩子出生一直到孩子满月,云家充满了喜气,门口高挑的四个大红的灯笼,骄傲的向所有人宣告云家现在有四个男丁。
老祖宗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嘴里含着尚未融化的软糖,笑容却定格在那一瞬间,走的无声无息……
云烨泪水横流,就是这个老妇人给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勇气,就是她带着一群妇孺让云烨有了奋斗下去的勇气。
别人都说是云烨带给了这个家族的复兴,但是只有云烨自己清楚,是这个老妇人给自己这个空空的躯壳里注入了灵魂。
如果说这个是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最爱自己的人,无疑就是这个坐在椅子上永远睡着的妇人,如今,最爱自己的人走了,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将自己的头轻轻地伏在老妇人的膝盖上,老妇人正好垂下的手就搭在了自己孙儿的头上,似乎在离去的她就知道自己的孙儿会有何等的悲伤,那只手虽然在慢慢的变得冰冷,却依然温柔无比……
欢庆的云家立刻就哭声震天,整个云家庄子缟素一片,匆匆前来的程咬金和牛进达阻止了嚎啕大哭的老钱要把红灯笼挑下来的举动。
“老夫人年过八旬,算是喜丧,你把送子灯摘下来,老人家就算是在天上也不会愿意,就这样挂着,她老人家看着高兴。”
刘进宝全身披着重孝带着十余个家仆,骑着快马,迅速的将老祖宗去世的消息传送到岳州,齐州,洛阳,还有遥远的邕州,以及云欢所在的辽东。
朝廷的使节来的很快,辛月代替悲伤地不能自抑叩谢了皇家的大恩,韩国夫人的尊号,已经是难得的封赏……
云烨木头人一样的跪在灵位一侧,机械的不断叩谢前来拜祭的亲友,耳朵里听不见别人说些什么,脑子里只有自己在大雪夜回到长安时,那个温暖的场景,总是想着那个让自己还魂的温暖的拥抱,不管是老人家平日里的絮叨,还是责骂,这时候都显得异常的珍贵,他忽然觉得自己愚蠢的厉害,明明自己可以悠哉,悠哉的过完这一生,为何要参与到那些无休止的纷争里?
明明可以和老人家多相聚一些时间,为何要去东奔西走,南征北战?
京城里的勋贵,不管是往日的仇敌,还是故友,在老人家去世的时间里,都选择了过来祭拜。长孙无忌来了,长孙冲来了,褚遂良来了,到了最后,长孙也亲自带着皇家的慰问来过了……
喧闹过后,就是无边的安静,云寿赶回来了,云欢也从辽东没命的赶了回来,大丫,小丫,所有嫁出去的闺女也赶了回来。只有李容,李安澜还在疾驰的战舰上,正在沿着长江溯流而上。
李二面前放着云烨的丁忧奏折,长叹一口气说:“他本来就是一个重情的,韩国夫人这一去,对他的打击恐怕会非常的大。”
长孙擦拭着眼角的眼泪说:“您没见到,整个人都快变形了,满脸胡须,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跪在那里妾身过去都不知道,只知道不断地还礼叩谢宾客。一句话都不说。
丁忧啊,这可要足足三年呢,妾身担忧三年过去他入仕的心都会淡掉,如今当这个兵部尚书,还是赶鸭子上架,要是放他三年丁忧,他的心恐怕真的就收不回来了。”
李二接着叹口气说:“大唐以孝义立国,夺情恐怕不妥当,他这些年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能没了下场,兵部尚书的职位,就由程咬金接任吧,他的国公,也该给他了,朕的身体也日渐衰弱,昨天心里不痛快,想要去骑一下玉花骢,却连马镫都踩不上去,断鸿跪在地上垫脚,朕才爬上马背,才跑了两圈就头晕目眩的,三年后也不知道朕还在不在。该给他的都给他吧。”
长孙点点头,站起来帮着李二研磨,李二思考了很久,才在旨意上写到:“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尔蓝田侯兵部尚书云烨,燃薪达旦,破国于四方,征战于四野,擒贼酋于陛前,军功著于四方,贼人至今闻之尚自胆寒,授以传命公理宜然也。尔援古今颇牧,近在禁中。兹特授尔为传命楚国公,锡之敕命于戏,威振夷狄。深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另加丕绩,钦哉。”
赵国公长孙无忌亲自前往云家宣布了这道旨意,程咬金,牛进达,李靖等人无不颌首称赞,就在宦官将云家大门上拿张赦建蓝田侯府的牌子取了下来,将一面金光灿灿的与国同休楚国公的大招牌换上去以后,云家庄子的庄户无不奔走相告。唯有云烨依旧是那副迷茫的样子,谢过长孙无忌之后就继续跪在灵堂守孝,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