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微弱类似呻吟的声音,一声一声,模糊了从鼻腔还是喉咙发出的。刚开始岑青禾迷迷糊糊还没太在意,但伴随着这种声音,她也没再睡着,意识逐步清醒,她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一面陌生的墙壁,她吓了一跳,心一慌,还以为自己癔症了,但是随后回过神来,她不在家,这是在车上。
对,火车上。
缓了口气,岑青禾动了动有些发软的胳膊,从侧身面朝里,变成平躺。
这一平躺倒好,她忽然余光瞥见左手边坐了个人。
每一个包厢里面都是一侧上下铺休息,另一侧摆放着沙发和小桌,供旅客白日里落脚,岑青禾没想到,原本应该在上铺休息的男人,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上身赤裸,下身穿着四角短裤,叉着腿,手里面拿着手机,手机没插耳机,之前她迷迷糊糊听到的那些呻吟声,现在清晰明了,就是从他手机中传出来的。
包厢中唯一的光源就是他手机屏幕中传来的光,那光照得他一张脸上油光四射,腻歪无比。
别说岑青禾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估计这会儿就是个智障也知道他在干嘛。
一般人很难想象这种半宿半夜,被个陌生男人坐在身旁看小片的感觉,岑青禾甚至怀疑他故意跑到下面来看,就是为了跟她面对面。
这种念头一出,她顿时火冒三丈,腾一下子翻身坐起来,蹙眉说道:“这儿是公众场所,麻烦你戴上耳机,要看去上面看。”
男人目光移到岑青禾脸上,唇角一咧,自以为很邪魅,其实很腻歪的问道:“要不要一起看?”
说话间,他还故意把声音调大了一些,那些让人面红耳赤不忍直听的迷乱之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包厢。
岑青禾眼睛一瞪,嘿,好说好商量不行是吧?
她懒得再跟他说半个字,直接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就去开包厢门,等她找到列车员的,丫个死变态,不要脸就让他丢人丢个够。
男人见状,很快从沙发上窜起来,一把拉住岑青禾的手臂。
岑青禾尖叫一声,她嫌他脏,谁知道他刚才用这只手做过什么没有,现在又来抓她。
男人不让她出门,一直在对她比着噤声的手势,岑青禾使劲儿甩去一时间没甩开,她还没等还手,估计前后最多也就五秒钟的样子,包厢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滑开,衣裤整齐的靳南出现在门口,定睛一瞧,一个只穿着内裤的男人,拽着岑青禾的手臂,他登时目露凶光,一手拉过岑青禾,抬脚就找着男人的肚子踹去。
男人怎能禁得住靳南的大力一踹,直接往后栽倒在沙发上,又从沙发上滚到地下。
靳南犹不解气,冲进包厢里面对他拳打脚踢,最狠的一下,他揪住男人的头发,直接把头往桌子腿上撞。
男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还高呼着‘救命’。
岑青禾冲过去拦着靳南,照他这个打法,真的会出人命。
靳南被岑青禾死命拉出包厢,临出门之前还一脚踹在男人小腿骨上,男人嗷嗷的喊着,整个人抱头缩成一团。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左右两侧包厢的人都出来看,列车员也闻讯快步赶来,车厢中光线昏暗,可靳南还是突然抬手扣着岑青禾的后脑,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肩膀处,岑青禾诧异,想抬头,他压低声音说:“别让人拍照。”
岑青禾后知后觉,她现在算是半个公众人物,如果被人拍到这一幕,估计还没等下车,网上就得天翻地覆,她要去滨海参加婚礼的,不能给孔探和丁然找麻烦。
所以她一动不动,额头抵在靳南肩头,隔着白色的亚麻t恤,是他身上灼热的体温,刚才疯了似的打人,这会儿停下来,刘海儿下面都是汗。
列车员开始只来了两个,后来一看包厢中倒在地上的男人,满脸都是血,地板上也被身体扫出一条条的血痕,端的吓人,赶紧用对讲机把其他同事都叫过来。
这会儿更多包厢中的旅客醒来,出门看热闹。
医护人员赶来,先帮里面的男人处理伤口,有人询问靳南怎么回事儿,靳南气得脸色煞白,紧抿着唇瓣一言不发。
他不想说,不想从自己口中说出他看见了什么,还有没看见的,她吃没吃亏?吃了多少亏?
岑青禾跟他认识久了,多少也摸得清他的性格,见他不出声,她主动说道:“那人半夜三更坐在我对面看黄片,还开外音,我让他关掉,他不关,我想出来找人,他拉着我不让我走,幸好我朋友就住隔壁,我喊人过来才逃过一劫。”
列车员在包厢里面找到男人的手机,确定里面正在播放着动作片,对于这种变态,大家嘴上不说,但也都觉得靳南打的对,打的好,如果一个女孩子身边没人照应,指不定要怎么受欺负。
两名男列车员把伤口止住血的男人架出包间,靳南道:“这种人渣,要么下车滚蛋,要么我看他一次打他一次。”
女列车员安抚道:“您冷静一下,现在您朋友需要您的陪伴,距离列车停靠下一站还有三个小时,我们会跟当地的相关机关取得联系,一定会依法处理。”
另一名列车员进入包厢里面,把属于男人的行李和物品全部清空,让旅客们各自回去睡觉,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对整列车的行程产生不必要的延误。
包厢地板上的血已经被人用纸巾擦干净了,靳南不喜欢别人看热闹一般的看着岑青禾,所以拉着她进了包厢,顺手把门合上。
听到外面脚步声渐远,岑青禾这才松了口气,“嚯,吓死我了,我好怕他们跟你较真儿,说你把人打成那样,要你负责任。”
靳南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岑青禾不由得打量他的脸,轻声问:“怎么了?”
靳南喉结微动,似是经过了很大的心里挣扎,这才薄唇开启,沉声问:“他没怎么你吧?”
岑青禾一脸天真无邪,压低声音回道:“他就是抓了我胳膊一下,我刚一喊你就冲进来了,劈头盖脸给他一顿揍,刚开始我还觉得他欠揍,但他真的没把我怎么着,你打得他满脸是血,我就怕他反咬你一口,幸好他已经不会说话了,我希望他认命,老老实实下车,别再找麻烦。”
靳南端详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半信半疑,“真的?”
岑青禾就差拍着胸脯保证,“我是那种能吃亏的人吗?你都说我嚣张跋扈了,如果他真敢碰我,没等你进来,我估计他已经见血了。”
虽说如此,可靳南心底还是懊恼,他不是个特别会表达的人,所以话一出口,变作,“都说了不用你陪我坐火车。”
这满是负面情绪的声音,一般人听见一准心里不好受,好像谁倒贴似的。但岑青禾就是莫名的get到靳南的意思,并且丝毫不觉得他这话有任何不妥。
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大咧咧的劝道:“哎呀,别生气了,这不没什么事儿嘛,活久见活久见,都长这么大了,还能不遇见几个变态猥琐男吗?”
靳南不吭声,一张俊脸臭得要命,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是他。
岑青禾看着他的脸,故意逗道:“我不会跟绍城说的,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
“我……”
他不是怕商绍城怎么想,他自己担心她,自己憋气不行吗?
但是话到嘴边,靳南忍住了。
岑青禾鲜少看他这副欲言又止,话都已经说出口,但却说一半的样子,毕竟他都是不怎么开口的人。
抬手拍了下他的膝盖,岑青禾冲他一扬下巴,低声道:“你看,现在变态走了,这包厢清净了,咱俩爱聊天聊天,爱打牌打牌,多好?”
靳南跟她生不起气来,原本一口气已经顶到胸口,可看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只能默默地吞回去,一片惊涛骇浪,最终愣是被他控制到无波也无澜。
“怕不怕?”他轻声问她,一不小心语气就带着几分外泄的温柔。
好在岑青禾没察觉,如常回道:“不怕,我还觉得挺刺激呢,出门在外,一路波澜不惊的算什么?”
靳南这种人,都忍不住给了她一记白眼,岑青禾咯咯笑着,心大的说道:“那人也真够倒霉的,看个片被打得头破血流,我都怕他以后产生心理阴影,一偷着看片就头疼。”
靳南问:“你还敢在这边睡觉?”
岑青禾不假思索的回道:“敢啊,不是有你在嘛。”
靳南心底荡起一股奇妙的波澜,他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类似温暖,但明明是他保护她,后来很久之后,他一个人偷偷琢磨才明白,估计那是一种被需要的情感吧。
他努力克制着不去放纵,不去喜欢,但他不能否认,他想保护她,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以睡在隔壁旅伴的身份,无论哪一种都好,他可以不跟她在一起,但他希望她一直都是现在的样子,时而跋扈,时而需要人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