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帅有命!召见秦王使者!”一名牙将走出来,冷冷的看了周衍宠和蒋玄晖一眼,高呼道。
周衍宠和蒋玄晖二人并没有随从,仅仅是只身而来。手中拿着一卷文书。二人闻言,皆淡淡然的一笑,走向大门。
就在周衍宠一只脚跨入门槛的时候,那牙将忽然说道:“慢!”
“哦?有什么事情吗?”周衍宠问道。
“留下手中武器!方可入内!”那牙将一脸冷漠的指了指周衍宠手中那破旧的拂尘,冷然道。
周衍宠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是南宫延教你的吧!”
对方流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周衍宠也不理会他如何想。直接调转头就离开,半个字也不吭声。
那牙将有些心慌慌了,连忙唤道:“罢了,罢了,你这老道士带着拂尘进去吧!”
周衍宠也不答话,就是头也不回的离开,浑然不理会对方的呼喊。
“衍宠兄,你刚才说南宫延是什么意思?”走了一段路程,蒋玄晖忍不住问道。
周衍宠笑答道:“南宫延是王师范的谋主,甚为得到王师范的宠信。当然,这就和我没有办法媲美了。所以我一听刚才那牙将的话,便知道肯定是南宫延出的主意,想羞辱我。”
“哦?为什么不可以是别人呢?自古纵横讲究气势,以气服人,以势压人!王师范亲自下令,这也是正确的!”蒋玄晖不服气的反问道。
“王师范手下能够对他有巨大影响力的不过是王师穹、刘鄩、王建、张崭、南宫延罢了!王师穹为人贪婪而胆小,有谋而不果断,此人我早已经派人送了一千贯过去。加上一些许诺,早就已经暗中投靠了殿下,那里会羞辱我呢!”周衍宠笑答道。
顿了顿,周衍宠接着说道:“殿下有恩于刘鄩,但刘鄩却在河阳寺之变当中充任了急先锋,被杨师厚一番责骂。事后早已经羞愧莫名,据说已经隐于深山中,这自然就没有他的可能了。王建在登州训练水军,封锁渤海口,更没有可能是他了。而张崭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的骁将,他那里有本事想出这计谋羞辱我呢!自然就只剩下南宫延这家伙了!”
“为什么不可能是王师范呢?”蒋玄晖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被周衍宠说服了,但他为人有野心而好胜。两人同时来揭榜,结果封官的时候周衍宠比自己高一筹,这次出使又是周衍宠为正使,他就心有不服。第一次交锋便被周衍宠说服,自己那不是太过丢人了!怎么样也要挽回一点颜面才可以。
周衍宠意味深长的看了蒋玄晖一眼,笑而不答。
过了良久,周衍宠也没有吭声。蒋玄晖还道周衍宠心虚,不敢回答自己。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周衍宠说道:“如果是王师范,那么他不会派人来请我们了。”
“啊?”蒋玄晖被周衍宠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绕的满头冒号,不知道周衍宠究竟在说什么。刚准备发问,忽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背后响起。
“先生请留步!”一骑飞奔而来,来到周衍宠身边,利落的翻身下马,姿势好不潇洒。此人便是张崭,他是平卢少有的骑将。
“啊!原来是张将军啊!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吗?”周衍宠见到了张崭,立刻装傻充愣了,一脸茫然的问道。
一边的蒋玄晖却猛然醒悟过来,刚才周衍宠原来说的就是张崭。而张崭是谁派过来的,自然就呼之欲出了。在平卢,除了王师范,还有谁可以招呼张崭来请人?心里不由暗暗对张崭悲叹道:你丫就是个给人忽悠的命了!想不到这老道士居然如此厉害!
“咳!咳!”张崭似乎也有些尴尬,客气道:“先生,刚才那名牙将实在太过失礼了!居然自作主张将先生拦在门外!”
“也不是!”周衍宠闻言,一脸好心的辩解道:“他是说不能够带武器进去。”说到这里,周衍宠微微挥动一下手中那破旧的拂尘,叹息道:“贫道认为节帅不想见贫道了,贫道自然不想去做这恶人,这次节帅的事情,贫道也管不了。”
周衍宠说罢,便转身离开。
张崭连忙拉住周衍宠的袖袍,苦劝道:“先生!你听末将一言,这其实不过是那牙将自作主张罢了,先生勿恼!节帅现在已经在责罚那牙将了,所以请先生宽心!”
“哎!好人难做啊!”周衍宠叹息一声,转过身来,道:“也罢,看在张将军的脸上,贫道我也就厚着脸皮回去吧!”
蒋玄晖心中叹息道:人才啊!得了便宜还能够卖乖,我以为自己满脸正气,心里一肚子坏水,已经够黑的了。却想不到这老道士样貌丑陋猥琐,却给人忠厚的感觉。这也就罢了,居然满肚子坏水比我还多!
张崭还不知道周衍宠的腹黑,为了表示歉意,亲自掏腰包,在大街上请了一辆马车,送周衍宠和蒋玄晖二人回去。一进入大门,周衍宠和蒋玄晖就看到那牙将不死不活的趴在一条长板凳上,屁股已经血肉模糊,仿佛裤子都和肉混在一起一般,甚是恐怖。
但负责打人的两名牙兵还不依不饶的拿着两根水火棍,轮番打下去。那响亮的声音,听在蒋玄晖耳中,不由不寒而栗,仿佛那水火棍是打在这里身上一般,甚是胆寒。
周衍宠一见,心中不由暗暗一笑,心道:这肯定又是南宫延那家伙的计策,一方面示好。一方面想用这场面来吓唬吓唬我,南宫延啊!南宫延,你也太过小看老道士我了。
只见周衍宠一摆手中拂尘,一脸悲天悯人的叹息道:“无量天尊!节帅这是何苦呢!不过一句话的过失罢了!”
张崭在一边肃然道:“先生,这是应该的!这家伙居然如此不识抬举,不过就一拂尘罢了,居然如此刁难先生。不打死他已经算是好了!”
“哎!既然如此,贫道我在这里诵经赎罪吧!”周衍宠言罢,便站在那里,一副念念有词的模样。那些牙兵其实都是南宫延从衙门中抽调过来的衙役,这些人可是打人好手。手中一根水火棍非常灵活,可以打起人来看似风行雷厉,落在屁股上更是比马蹄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也要响亮,但却不过是让人有些许皮肉伤。
也可以一棍棍打下去,仿佛轻轻抚摸一般,但实际上却是将你骨头都打裂了。
而那名牙将是那种情况就不用说是那种打法了,就连他那裤子上的血肉模糊,都不过是用一些碎猪肉加猪血,伪造而成的罢了。这屁股上更是有一层软垫,所以莫看血肉模糊,周衍宠一进入内堂,这牙将便可以又蹦又跳。
不过现在却不行了,周衍宠站在一边诵经。至于诵什么经,周围的人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却知道周衍宠在盯着。
开始还好,两名衙役到底是此道好手,但二三十棍下去了。手也累了,自然力度控制的也没有那么灵活了。结果一名衙役失手,那水火棍打下去,力大了些许。那牙将不由一声闷哼,屁股那个痛啊!
仿佛是回应一般,另外一名衙役的水火棍力度也不由自主加重了几分。牙将又是一声闷哼。两名衙役不由心惊胆战,连忙想放轻力度,但周衍宠在一边看着,无奈唯有顶硬上,但这力度控制不了了,为了维持那风行雷厉的表面。不由得力度加大起来,足足打了三四十棒,痛的那牙将从开始的闷哼到中场的声嘶力竭,再到现在完场的时候只有喘气的力,至于屁股,现在就真的变成血肉模糊了,估计没有三个月别想下床走动。
“无量天尊,罪过啊!”这个时候周衍宠这才假惺惺的装作诵经完毕,张崭在一边唯有苦笑。就算是白痴,到现在也知道周衍宠是在向南宫延反击。
“先生,这边请!”张崭唯有装作不知,客客气气的对周衍宠说道。
“如此!麻烦张将军了!”周衍宠还是一副有些憨厚的样子,仿佛不知道他刚才诵经造成的一段血案。
张崭不由心中发寒,心道:这些谋士真他妈的歼诈,老子以后还是不要和他们打交道的好。一个比腹黑一个腹黑,也不知道他娘杂生他们出来的!
走进内堂,只见王师范端坐在主位上,一边则坐着一身材瘦削,下巴长着三缕长须,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让人第一眼看上去,便不由自主凭生几分好感。估计此人便是南宫延了。
“贫道见过节帅!”周衍宠对王师范施然一礼。
“幽州别驾蒋玄晖见过节帅!”蒋玄晖在后面也施然一礼,不过他就明显比周衍宠有礼节多了。
“两位请坐!”王师范苦笑道,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蒋玄晖也不奇怪,任何人在死死的得罪了一个自己不能够对付的人的时候,还能够有什么表情?
“谢节帅!”蒋玄晖拱手道谢,不过周衍宠却没有道谢,自顾自的坐下来,仿佛这里是他的家一般,让王师范身边的南宫延脸露不忿。不过王师范不知道是早已经习惯了周衍宠的为人处世,还是已经没有心气理会这些细节,反正也没有脸露不忿或者呵斥周衍宠。
“节帅,贫道我也不多言了,你肯定是认为贫道见节帅你情况不妙,便投靠了秦王。”周衍宠一开口,便惊的众人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了变化。
不待王师范说是,周衍宠就已经开口道:“节帅,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贫道我纵使是再无良,也不会去帮秦王来到害节帅。”
周衍宠说到这里,幽幽叹息一口气,接着说道:“节帅一直想招纳贫道,为此对贫道一向宽宏大量,贫道并非不知道。贫道心中也感恩,但节帅有一项缺点,却是让贫道不敢认同。”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王师范不知不觉中便被周衍宠牵动了节奏。
“节帅为人好儒学,自诩忠义,但却没有忠义之士的勇敢。比如这次设伏秦王,失败了以后,节帅怎么做?召集大军布防。节帅布防有什么用吗?”周衍宠反问道。
王师范默然,南宫延脸露不忿,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仿佛有什么顾忌最后没有敢说出来。蒋玄晖则是脸色大变,心道:这个家伙来劝降的,还是过来教王师范如何打秦王殿下的!
“如果是贫道,当是立刻调集兵马杀过去,破釜沉舟!也胜过现在如此,调集兵马布防,还没有打,士气上已经弱了三分。”周衍宠叹息道,仿佛在替王师范惋惜一般。
王师范叹息一口气,道:“往曰已经不堪回首了,先生就别说了。先生不知道替李存焕带来什么话?”
“不是贫道替秦王殿下带来什么话,而是贫道让秦王殿下带来了话。”周衍宠肃然道。
“屁话!李存焕会听你丫说的吗?”南宫延再也忍不住了,在一边骂道。
“无量天尊!”周衍宠也不恼,仅仅是一摆拂尘,叹息道。
“住口!”王师范对南宫延呵斥道,旋即对周衍宠客气道:“不知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王殿下原本是想让平卢血流千里,伏尸百万。但贫道挺身而出,让秦王殿下改变了主意。秦王殿下表示,只要节帅投降,秦王殿下既往不咎。”周衍宠肃然道。
“此话当真?”王师范满脸不相信的。
“节帅,李存焕素来狡诈,节帅万万不可轻信,中了李存焕的诡计啊!”南宫延站起来,对王师范拱手,苦劝道。
王师范沉吟片刻,对周衍宠说道:“先生的话我也想相信,但河阳寺之变……”王师范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喃喃道:“先生知道我的苦处,先生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了。”
“节帅,何必如此悲哀呢!况且,节帅自问有几分把握挡住秦王殿下的进攻?而且以秦王殿下现在的威势,眼下还有谁敢接纳节帅?”周衍宠劝说道,“我已经劝服了秦王殿下,他愿意阵前于百万大军之前和节帅滴血结盟。难道节帅这还不相信了吗?”
王师范默然,心中异常纠结。
蒋玄晖在一边说道:“节帅知道管仲吗?”
王师范喜好儒学,如何不知道管仲这个人,点点头,却不答话。
蒋玄晖笑说道:“那节帅定然知道管仲险些射杀了齐桓公,但齐桓公依旧任用了管仲,最终成就了霸业。而秦王便是成就霸业的人,他又岂会在乎节帅河阳寺的所作所为呢?”
“但是我有管仲之才吗?”王师范反问到,蒋玄晖不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师范的话。
“秦王是成大事的人,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才能,只要能够帮助到他的,他就需要。”周衍宠开口说道。“难道节帅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难道你真的要让秦王殿下的大军杀到来,那个时候才想投降吗?”
周衍宠叹息道:“恐怕那个时候等待节帅的只有五马分尸之刑了!”
王师范默然,过了良久,叹息道:“秦王殿下真的在阵前与起誓?”
“千真万确!这里还有秦王殿下的手笔!”周衍宠拿起手中的文书道。
南宫延出奇的没有反对,反而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师范拿过来,仔细的看了两三遍,这才放下来,对周衍宠问道:“秦王殿下准备如何待我?”
“殿下承诺,只需要节帅愿意投降,节帅便是让节帅担任义昌观察使,管理义昌民治!”周衍宠立刻拿出条件出来。
义昌靠近平卢,这倒是让王师范安心不少,至少如果李存焕想加害自己,自己也有回到自己旧地盘的机会,不怕面对李存焕的加害束手无策。
不过王师范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过了良久,这才给了个答复:“此事我过一段时间再给答复先生,请先生会驿馆休息!”
周衍宠也不多说,对王师范施然一礼,便离开。出了节度使府,蒋玄晖对周衍宠暗暗问道:“衍宠兄,要不要我秘密联系平卢各将领,让他们造王师范的反?免得王师范如此嚣张?”
却不想周衍宠摇摇头说道,“不用,现在殿下的精力将放在河北,平卢只要不乱就可以了。而且王师范一定会投降,现在不过是讨价还价罢了。”
果然,没有过多长的时间,王师范便招周衍宠来刺史府,态度毕恭毕敬的,交谈没有多长时间,便表示愿意归降。李存焕秘密前往淄州,率领三万大军到青州边境上,王师范也率领三万大军来到边境。世人还道要爆发战争了,却不想李存焕和王师范当着六万大军面前起誓,李存焕和王师范滴血结拜,表示不会加害王师范,而王师范则是让出平卢藩镇。这可是大大的出乎世人的意料之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