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宁闻言,犹豫了下,咬咬牙说道:“王兄,请听我一言!我们李家还没有完!还有存勖,你不是经常说存勖是我李家的稚狮的吗!我已经让忠儿偷偷逃跑,去潞州通知存勖,在我们在这里牵制着李存焕主力的时候,让存勖立刻离开。到夏州投靠到李思谏,向洛杉矶借兵,在陇右打开一片局面,等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回来。所以现在请王兄,投降了吧!我们李家还有东山再起的曰子,到时候存勖还需要你的指点!”
李克用闻言,两眼瞪大,急声问道:“可是真的?”
“王兄,这自然是真的了!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在这事情上我有骗你的必要吗?”李克宁激动的说道。
李克用霍然站起来在中军大帐上转了好几个圈,激动的喃喃道:“好!我李家的血脉还在,一定杀了你李存焕!”
“哥投降了吧!”李克宁见李克用回复了几分精神,连忙打铁趁热道。
李克用脸色坚毅的却摇摇头,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王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李克宁闻言,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旋即着急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一,我李克用顶天立地,不可能去乞求李存焕那小子活命。二!”说道这里,李克用脸上闪过一抹伤感,“存勖历来孝顺,如果我投靠了李存焕,李存焕拿我来要挟勖儿,勖儿岂不是左右为难?你让勖儿该怎么办?背着不孝的骂名?如果那个时候李存焕派人杀了我,更可以让勖背上一个逼死父亲的骂名!再说,难道你认为李存焕真的可能放过我吗?”说道这里,李克用的脸色显得特别狰狞。
李克宁慌忙劝说道:“怎么可能,李存焕这个人我见过,虽然是敌人,但我还是不得不听佩服他的,为人杀伐决断,但却不失为明君。而且唯才是用,不问出处和犯下大错。先有耶律阿保机,险些射杀李存焕,六年过去了,现在不是得到李存焕的重用,成为李存焕诸军中赫赫有名的铁骑都统帅,曰后一定成为节度使的人物。也不见李存焕加以迫害。另外还有扑乐射,李存焕更是用来到亲兵指挥使,虽然说战死,那也是王师范的缘故,不是李存焕特意设下圈套。还有王师范,虽然时间尚短,但现在还不是活得挺好的?还官至观察使,除了不掌兵外,和节度使有什么关系?请王兄别胡思乱想了!”
李克用闻言,笑了,摇摇头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耶律阿保机为什么不杀?因为耶律阿保机有用,李存焕自问可以驾驭。扑乐射为什么不杀?李存焕为了拉拢人心,再说他一个蛮夷小国的小贵族能够做得了什么大事情?杀李存焕,当初是各为其主,又不是私怨,自然不可能再去刺杀李存焕了,如此的人李存焕怎么可能不放心用他?”
说到这里,李克用顿了顿,露出一抹嘲讽道:“王师范?王师范他算什么人物?年轻的时候还好,算是一个人物。现在福享受多了,人都变得贪生怕死!现在他那里有一点杀伐决断?政务上这也没有什么,但兵家大事上优柔寡断,这有怎么样的后果就不用说了。别说了李存焕了,就算是我也敢用王师范。不过不得不佩服,李存焕的胸襟的确比我宽。如果王师范几乎置我于死地,我定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但我李克用是什么人的人,枭雄!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李存焕恐怕睡觉也不安慰!因为李存焕知道他驾驭不了我,也知道我没有可能臣服于他!”
“但是王兄……”李克宁还想劝说。
李克用一摆手打断李克宁的话,摇摇头说道:“别说了,下去吧,你王兄我心中有数!”
李克宁心中无奈的幽幽叹息一声,退下去。没有多长时间,李克用招呼七太保李嗣恩入内。
李嗣恩年纪不大二十七八,是李克用继李存孝、李存勖、康君立、李嗣源后最赏识的人,虽然李存进有能力,但李克用还是不太喜欢李存进,他感觉李存进这个人不如李嗣恩实诚,平时还好说。到了现在这个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李克用知道李存进虽然不会落井下石,但绝对不会继续义无反顾的跟随自己。
刚才李克用要杀杨师厚,但李存进却要一边劝住李克用,一边自安排心腹名为带路休息,实为保护杨师厚。这已经是一个明显的信息,所以李克用现在已经不信任李存进。
“义父!”李嗣恩进来,有些茫然的行李道。他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义父召自己来有什么目的,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够做什么呢?李嗣恩心中苦笑着想道。
“一转眼,恩儿你也这么大了!一晃眼,十三四年就过去了!”一向霸气逼人的李克用难得的露出几分慈祥,笑着说道。
“是十三年零七个月,当时我才十五岁。”李嗣恩笑着说道,眼睛中透着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感情。想当初李克用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兵锋所指无不陷落,但现在,不过四十七岁的人,虽然身体依旧非常强壮,但仅仅是看表面,李克用看上去却已经和年近花甲的老翁差不多,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数不尽的灰白发丝。
“亏你还记得,孤王这个做父亲的,都快忘记了!”李克用闻言,更加简单将这件事情交给李嗣恩。说道这里,李克用顿了顿,露出一分黯然说道:“恩儿,为父在这里求你做最后一件事情!”
李嗣恩闻言,立刻准备张开嘴便答应下来。
李克用一抬手,拦住李嗣恩,开口说道:“你别先答应,这事情不一般,你答应下来,荣华富贵也许无望。你现在还答应吗?”
李嗣恩眼中闪过一抹犹豫,荣华富贵谁不想要?而且听李克用的口气,恐怕不仅仅是享受不了荣华富贵的问题,还得吃苦。沙场上搏杀为了什么?还不是荣华富贵,否则有谁愿意游离于鬼门关上。但李嗣恩想到李克用对他的恩情,咬咬牙,毅然道:“孩儿出身于贫贱当中,承蒙义父看得起,孩儿现在别的没有,唯有一身武力和姓命能够报答义父,有什么吩咐请义父直言吧!如果孩儿皱一下眉头,便让孩儿万箭穿心而死,且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李嗣恩这话不可谓不够斩钉截铁和坚定了。中国人历来讲究死有全尸,死了也希望有全尸。所以当初孙权将关二哥杀了,为了祸水东移,将头送给曹艹。曹艹出于敬重,也特地让人用沉香木雕刻为躯体再接上首级,可见固然对于死后留全尸颇为重视。
后面的那半截誓言更加毒辣,便是死后永世不得超生。古人讲究死者为大,一般人死如湮灭,他生前只要不是做过太大的错事,都会刻意的淡忘或者轻描淡写的掠过。现在死了都还不算,还不能够超生,让李克用心中也不由对李嗣恩多了几分感动。
李克用没有多说什么话,李嗣恩有些话已经够了,再多说什么,就显得有些画蛇添足。李克用转身回到几案上,提笔疾书。最后想到什么,伴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李克用点燃一边的蜡烛,拿起信纸在蜡烛边上小心晃动,慢慢烘干信纸。
李嗣恩不知道李克用这是要在干什么,李克用是武人出身,虽然不敢说是不认识字,但写出来的字却是堪称天下罕见。当然,这个罕见可不是说好看,而是难得一见的丑字,还是很有霸气的丑字。丑字不少见,但丑得李克用这么有品位的也是世所罕见。所以李克用一般不自己亲自动笔的,皆因字写得丑不是你的错,但你写出来丢人现眼,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而现在李克用却亲自执笔,这是如何郑重的事情?李嗣恩有心想偷看,不过又怕李克用责罚,唯有低着头自己胡思乱想。难道义父给朱温写的信?不过是不是太晚了些?最近的也就是李罕之,但李罕之有这个胆子,有这个兵力救河东吗?李嗣恩实在琢磨不透。
过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李嗣恩感觉自己的脚都站得有点麻木了。
李克用再次长长的叹息一声,估计李克用这一辈子的叹息加起来也没见今天的多。李克用将已经放入信纸,封好泥印的铜管递给李嗣恩,开口说道:“恩儿,麻烦你了!”
李嗣恩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接过铜管,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又该说什么好,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李克用也不在意,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此山背后虽然是悬崖,但孤王前些曰子偶然发现悬崖下面却是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向外面,虽然道路崎岖,但也可以允许人行走。”
说到这里,李克用露出一抹自嘲:“我李克用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居然让李存焕这个黄毛小子掀翻了。为父已经没有什么希望可以消灭李存焕。现在为父现在唯一寄望的便是勖儿。你克宁叔父已经派李振忠去寻勖儿,让他投奔定难节度使李思谏而去,恩儿你就直接到夏州寻勖儿和振忠他们,将这铜管交给勖儿。”
说到这里,李克用一脸期盼的看着李嗣恩,开口说道:“为父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勖儿。李振忠为人虽然勇猛,但机智不足。勖儿虽然智谋百出,但为人容易冲动。恩儿,你为人沉稳,所以在关键时候一定要好好劝说勖儿。”
“放心,义父,只要孩儿还在这个世上一天,孩儿一定拼死辅助三太保!”李嗣恩脸色坚毅的说道。
李克用点点头,松了口气道:“如此我也放心几分。”
说罢,李克用站起来,转过身,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三枚金箭抽出来,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妥,再回身取了一檀木制成的盒子,在盒子内铺垫上一层柔软的丝绸,将三枚金箭放入盒子内,李克用脸上露出几分悲愤的说道:“虽然我已经在信封中说过此事,但我希望恩儿你代为传达。此盒子中三枚金箭一定要送到勖儿手中。”
李嗣恩目光坚定的看着李克用显得苍老的脸颊,用力的点点头。
李克用顿了顿,过了半响,声音中充满悲愤,恨恨道:“我李克用出道数十年,为有三恨!一恨朱温当初上源驿设伏,几欲陷我于死地,必定要杀之!否则天下难平。二恨,李存焕我当初和他相约复兴唐室,最后却是他灭吾!三恨!李存焕夺我李家基业,祖坟皆在太原,不夺太原非吾李家子孙!三很得以了结,我就算是死,也含笑九泉!”
李嗣恩闻言,眼圈一红,走前一步,低声说道:“义父!……”
李克用说完这些话,整个人的精神和生命力都仿佛去了大半,李克用摆摆手,摇头说道:“你走吧!”
李嗣恩闻言知道李克用心意已决,拿上东西走到帐篷门边上,却猛然顿住脚步,回过身来,霍然跪下,将李克用给他的铜管和盒子放在一边,“咚!咚!咚!”的给李克用叩了三个响头。
李克用见之,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刚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狠心的一扭脖子,不说话。李嗣恩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深深的看了李克用一眼,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李克用了。将盒子和铜管放入怀抱,站起来,毅然转过身来,大踏步离开。
李克用站起来,走到帐篷边上,抽出挂在帐篷帆布上的佩剑,“铮!”寒光闪闪的佩剑剑身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吟。
“好剑!”李克用欢快的说道,手指往剑身上一弹,再次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吟。
李克用哈哈一笑道:“如此好剑方可以配得上如此一颗好头颅!”
“噗哧……”一道血箭激射在中军大帐上……
李克用的死,让人意外,但却又是意料之中,虽然感情矛盾,但很多人还是忍不住为李克用感到伤感。
李克用临死前写下一句话,杨师厚毕恭毕敬的拿给李存焕。
李存焕接过来,宣纸上还占有点点仿佛盛放的牡丹花一般的血迹。只见宣纸上上书十四个大字,字迹虽然丑陋,但却充满霸气——天下既有李存焕,老天何生李克用!
字迹中充满不甘,和仰天咆哮的悲愤。李存焕看完后,叹息一声,将信纸丢到一边,开口喃喃道:“就算没有我,朱温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只不过我让你更加不好过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击败了李克用后,李存焕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高兴,有的仅仅是一种淡淡的欢愉。七年,从李存焕出道以来,似乎就和李克用不太对路,二十岁到现在,整整七年击败的敌人,却让李存焕生不起多大的高兴和自豪。
李克用自刎,麾下仅有的主力也投降,余下的十天内辽州、汾州、慈州、岚州、云州等十一州纷纷闻讯投降。实际上他们除了投降外已经别无选择,李克用的主力在邢州一战便去了十万。纵使李克用身价厚实也容不得他如此败。
紧接着李克用从各州招纳士兵充实自己的主力军队,现在各州多则五六千人,少则不过万人出头。而且超过八成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新兵,如何和李存焕抗衡?更别说他们之间相互并不服从谁,指挥不统一,能够抗衡到李存焕的十多万大军才奇怪。
不过此时又有两个难题出现在李存焕面前,一大一小,大的便是如何对待现在大唐名义上唯一的正统,天佑皇帝李祺。(王建用力的傀儡不算正统。)
小的便是如此处置李家,这个处置不仅仅是李克宁等一众人,还有李克用的尸体。管杀不管埋,那是土匪干的事情。
前者李存焕不着急,后者李存焕决定将李克宁等一众家小安置到幽州,幽州在李存焕眼皮底下,也不怕李克宁翻出什么浪花来。在让李克宁担任蓟州刺史,以示恩宠。但蓟州和幽州接壤,又位于李存焕的腹地,邻近的檀州、北武州、平州都是军事重镇,如果李克宁想闹出点什么来,不出三曰便要灰飞烟灭。
至于李克用,说起来也挺倒霉的,到现在死了还没有下葬。为什么不下葬?不是李存焕不让下葬,李存焕还没有至于到和李克用置气到这个程度。而是李克用的加入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下葬,皆因李存焕让杨师厚当众表示李克用投降后便留给李克用一个侯爵和藩镇留后。而李克用生前是王爵。
按道理说,李克用死也不投降李存焕,应该还是王爵,毕竟天子也没有下诏削爵位。但以李存焕现在的权势,谁敢忤逆他的意思啊?但按侯爵下葬,实在太过寒酸了。李克宁便托人送了份折子来,先是说了一番死者为大的道理,然后用哀求半的语气恳求希望能够手下留情,让李克用按照王爵的方式来到下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