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节度使府被烧毁的缘故,李存焕唯有另外选择一处府邸为临时的白虎堂。幸好内城居住的都是钱镠麾下大将的家属,以加强对麾下大将的控制。他们居住的地方纵使不如钱镠的节度使府,但也不会太差。
想到钱镠的节度使府,李存焕不由有些郁闷了,他也想见识见识民间口中的龙宫。能够和被称得上龙宫,已经不是仅仅用黄白之物装饰了,还得有一定的底蕴。可惜,不想成及够狠,一把火烧精光,就连自己和家人也葬身火海。就算李存焕想报复,也无从报复,对方都绝户了。
李存焕在临时白虎堂内端坐着,这地方还是成及原本的府邸。一众大将都坐在下首,叽叽喳喳的,鼓吹自己昨晚的战绩。等人到齐了,李存焕这才拍了排手边的茶几。
“肃静!”祝霁龙等一众铁鹰都士兵,低吼道。
白虎堂内为之一静。
“好了!本王来说说这次的表彰!”李存焕说道,说到这里,李存焕不由瞄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史建瑭。皱皱眉头呵斥道:“这次首功,是你史建瑭莫属了!不过你史建瑭得给本王说清楚,谁给你将令!让你参与攻城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知道吧?军令如山知道吧?违反军令也就罢了,还亲自杀到城头上!你是不是以为阎罗王改吃斋了?还是以为那些刀剑长眼就,知道你是史建瑭,所以不敢往你身上招呼了?”
如果换了其他人,被李存焕如此训斥。哪怕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存孝,恐怕也不自禁的有些心惊胆战,语气不由自主的弱了几分。
但史建瑭却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真的要说原因吗?”
“废话!”李存焕手指关节狠狠的敲了两下扶手,发出两声清脆响亮的声音。
史建瑭倒还没有反应,白虎堂内的众人已经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他们太没有用了!我怕殿下早上坐不到这里来,失望,所以就杀上城头。而且似乎没有我,他们还真完成不了殿下的心愿!”史建瑭满不在乎的说道。他们自然是指负责指挥的元行钦等人了。
却是把李存焕气得哭笑不得,而元行钦等一众昨晚参与内城进攻的将领则是又羞又怒,如果不是李存焕在场,恐怕早就拔出刀剑往史建瑭身上招呼了。麻痹的!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李存焕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元行钦等人的指挥,昨晚的攻城战本王都看到了,虽然的确进攻不力,但他们都已经尽力了,虽然你这次立下功劳,但无视军令。功劳减半!”
元行钦等人闻言,看着李存焕,几乎脱口而出,高呼万岁,殿下英明。不过他们可不是史建瑭,敢如此大咧咧的说话,但得意洋洋浮于脸上却是免不了的。不过当他们得意洋洋的看向史建瑭,见到史建瑭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似乎扣一半的功劳,好像从他身上刮过一阵微风一般。不由让元行钦等人恨得牙痒痒,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给那张冷漠的脸蛋来上狠狠的一拳,不!得狠狠蹂躏他一番才能够以泄心头之愤!
李存焕见状,不由心头无奈,唯有先支开史建瑭,否则这军议无法进行下去。李存焕说道:“罢了!史建瑭,你下去好好率领兵马平定浙东,防止福建的王审知入侵,不过如果王审知已经趁钱镠和我卢龙死磕,便派兵侵占浙西,你可不必派人通知本王就发起反击,但不能越过温州地界,现在我们暂时不宜两线作战。”
“是!”史建瑭站起来拱手应道,旋即不屑的扫了白虎堂内的诸将,头也不回他大踏步离开白虎堂。
“殿下……”元行钦等人心中那个怒啊!是你史建瑭,我们才攻陷内城没有错,是因为你我们才免受责罚也没有错。但我们没有尽力攻城吗!麻痹的!老子宁愿受到责罚也不愿意领你的情分,老子让你不好过!
“哎!这家伙,真是的!这事情就算了,元行钦你们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吧。等本王将这次表彰说完了这算吧!”李存焕不等元行钦等人说完,就打断他们的话,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实际上就是和稀泥。
“是殿下!”元行钦等人无奈的应道。
李存焕自然不可能给他们发难了,等表彰的时候,先夸奖元行钦他们一番,维护也得给别人一点补偿,算是从史建瑭的功劳里面扣好了。
将元行钦他们赞的乐得昏头昏脑,立刻转移阵地,改商量接下来的战略行动。等元行钦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最后唯有无奈搁置对史建瑭的攻击。
等元行钦他们走了,李存焕特地留下杜棱,神色凝重的问道:“腾云,这次的出使你认为有多少把握?”
“九成!”杜棱肯定的说道。
李存焕闻言,脸色却不见缓和几分,这次的出使,不得不让李存焕有几分担忧。如果出使失败,就耽误了前期的优势,再和杨行密拼杀,胜负便成了五五分,不再像之前那样占据了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的优势。
“请殿下放心!不过末将也请殿下明白,田頵、安仁义、朱延寿三人,可用,不可重用,末将认为,殿下最后事成之后,可让三人在庆功宴上,或庆功宴后……暴毙!”杜棱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的说道。
所谓的暴毙,不过是毒杀。李存焕自然知道,但他并不准备这样做。但为了安抚杜棱的心,李存焕还是点点头,道:“这事情本王明白了。”
李存焕也没有诓杜棱,明白归明白,但做归做。
“是,那末将今天中午就出发吧!”杜棱沉声说道。
“这么快?令郎应该今天黄昏就率领队伍抵达杭州城了,不见上一面再走吗?”李存焕不由惊讶道。
“不了!兵贵神速,缓上一分,殿下的优势就会少上一分。而末将又不是去赴死,父子相见,难道曰后没有时间可以见?”杜棱摇摇头,坚定道。
“嗯,既然你如此说,本王勉强你反而不好了。这此的事情就辛苦腾云你了,事成之后,淮南节度使之位,还得辛苦腾云你来担任了!”李存焕手臂拍在杜棱的肩膀上,肯定道。
“谢……谢殿下恩典!”杜棱想不到自己将得到的官职是那么大的。李存焕刚才在表彰诸将的功劳的时候,如果够功劳,则升官,不够则记功劳,唯独杜棱仅仅是够功劳,却没有任命的。本来杜棱还有一些芥蒂,想不到李存焕如此豪爽,淮南节度使!淮南称之为天下第一镇也不为过。扬一益二,说的就是天下富庶之地的排名,扬州第一,益州第二。
皆因扬州的盐!在唐朝后期,全国税收仅九百二十五万贯,但其中出自盐税的却二百七十八万贯。也正因为盐税价格太高,导致以盐贩子为首的王仙芝、黄巢等起义。而其中盐税有约莫一百四十万是来自扬州等淮南地区,其他的则是来自山东、浙西、浙东、四川、解州等地。一地盖全国。这也是让扬州,有扬一益二的缘故。
如此重要的钱袋子,按照杜棱的理解,李存焕不仅仅的捏在这里手里面才奇怪。如果恢复商路,加上淮南的其他税收,一年得到二百万贯也不是问题。这些钱已经足够勉强养起五十万大军了。殿下真的的交给自己?
见到杜棱怔住了,李存焕笑道:“怎么不喜欢这个职位?那本王就让你到夏州,当定难节度使吧!哈!哈!哈!”
杜棱回过神来,讪讪然的一笑,喃喃道:“末将……末将只是不敢置信了。”
李存焕笑道:“是不是如果不问清楚,恐怕今天晚上睡觉也睡不着了?”
杜棱讪讪然一笑,但并不反驳,默认了,他希望李存焕给他一个解释,亦或是将现在的淮南分为两镇?
“大概你还不知道本王治下的情况吧!本王治下一镇分为观察使和节度使。观察使的官阶从正五品,抬为从二品,而节度使则是抬为正二品。但观察使不再执掌兵权,而是执掌民政,监察本镇百官。而节度使也仅仅是负责麾下正兵。所以以后每州刺史不再兼任团练使、兵马使等职务。另外任命兵马使、团练使等职务。同时每镇设监察御史和节度使设立的节度支使、观察使设立的观察支使共同监督本镇文武百官。”李存焕意味深长的看着杜棱笑道。
李存焕是怕杜棱的骨子里沾染上钱镠的军阀风气,所以这话半是解释,半是警示的。让杜棱别想打什么割据一方,听调不听宣的主意。
不过杜棱还是识时务的,正确的来说,他知道这是天下大势。乱世多豪强,但到了太平盛世,最多也不过是多以书香传家的门阀。更别提,李存焕可不是一个如何弱势的主公。他的存在,注定了权势的高度集中。
“末将……明白!”杜棱低下头,轻声道。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李存焕点点头,说道。
“是,那么末将下去准备出使的事宜了!”杜棱弯身,拱手说道。
“嗯,辛苦腾云你了!”李存焕再次点点头,说道。
杜棱就这样保持着弯腰拱手的姿态,慢慢倒退到出了房间,拐入走廊李存焕看不到的位置上,这才挺直腰杆。显得无比恭敬。
李存焕一直看着杜棱退出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有杜棱作为表率,纵使下面那帮土豪有什么想法,恐怕也没有胆子去做。就算有几个不长眼的也没有太大的障碍。浙西、浙东算是平定了,下面来就是淮南了。
……寿州……
寿州在古称寿春,其重要姓,只要稍微熟悉过历史的人都知道。著名的淝水之战就是在这里爆发。自古有守江必守淮一说,其中,淮南虽然不是只有守住寿州就可以万无一失,但北方政权南下攻淮,基本主攻寿州。其他地方要么水网密集,要么就是不适合大规模军队快速渡江,唯有寿州适合这一个条件。
按道理说这样的城池应该易守难攻,而事实上也如此,寿州城虽然建立在平原上,但城高四丈三尺,虽然不如太原高,但在南方潮湿的已经非常难得了。城墙周长十四里有余。四门有云梯与瓮城向接。城外还有护城河。
但就是这么一座坚城,在被杨行密包围了四旬,却无可奈何。仅仅是让朱延寿发起进攻,不是一天,也不是一个时辰,而是第一轮进攻就攻下来。稍微有些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往往第一轮进攻都是试探的,因为每一天的布防不一定是相同的,毕竟你在变通的同时,敌人也在变通,针对进攻方。所以在不熟悉敌人的战法、布置和情况,就不能够针对姓的发起有力的进攻。而选择硬攻,往往只是会白白增加伤亡而已。而第一轮后面的才是针对姓的发起进攻。
但这士兵到了朱延寿手里可就不一样了,朱延寿为人勇而敢杀,作战喜欢以寡击众,而且军法极其严峻。他部下曾经有一个士兵本来不用上战场的,但提出要出战。本来这样好战的士兵正是将领所喜欢,更提现在乃是乱世。怎么样也要口头奖励一番,让他担任第一排的士兵。
但你猜朱延寿怎么办?朱延寿以胆敢违反将领的节度,立刻当众斩首。而他手下战败逃回来的士兵,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和是什么身份,一律斩首。而朱延寿在攻城的当天,只是说这次攻城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了什么后果,朱延寿没有说。不过已经熟悉朱延寿为人的士兵,已经知道是什么后果。
朱延寿手下的士兵自然背水一战,结果还真的一战而下。杨行密这才让朱延寿为寿州刺史兼团练使。
这样的人,杜棱以为他一定是一个非常阴暗、固执的人,不过杜棱却感觉自己错了。朱延寿的相貌虽然不如何讨人喜欢,鹰鼻、刀削一般的脸颊,透着仿佛厚达三尺的寒冰散发而出的寒气的眼睛,紧紧抿着的薄唇。但总体而言,不失为一个冰冷的美男子。
但杜棱想了想,杨行密发迹之后这才娶了妻子,样子能够差得到哪里去,作为他妻子的弟弟,朱延寿再丑也有个限度。
在杜棱打量朱延寿的时候,朱延寿也在打量着只闻其名的吴越大将杜棱,过了半响,朱延寿开口说道:“杜将军还真大胆,无论你是钱镠的人,还是李存焕的人,似乎都是我淮南的敌人,居然敢孤身来见本官,难道不怕本官杀了你吗?”
“使君如果要杀某家,也不会见某家。再说,某家这次的来意,恐怕使君也猜到几分。”杜棱一点也不为所动,刀光剑影都见识过不少了,和阎罗王擦肩也不少于一个手掌的次数,哪里会因为因为朱延寿一句话给吓倒。
朱延寿闻言,冰冷得有些僵硬的脸上露出一抹看起来很勉强的笑意。朱延寿也知道杜棱不会害怕,否则也不会被钱镠任命为常州刺史,坐镇边境对抗淮南。但他需要在谈判开始先占领一个的上风,起码不至于后面输得太惨了。
手指轻轻敲动着放在一侧茶几上的书信,那是田頵写的书信。朱延寿和田頵两个野心家早有来往。朱延寿还秘密派人告诉田頵,“公所欲为者,愿为公执鞭。”执鞭一词,意思就是驾驭马车,愿意为田頵驾驭马车,实际上就是有服侍田頵,冲锋陷阵的意思在里面。当然,这话的可信程度非常有限,但也说明了朱延寿有野心。两人早有沟通,这才是朱延寿见杜棱的愿意,否则朱延寿早就拿了杜棱的人头给杨行密献功。
“你的来意本官明白,不过……”朱延寿决定不耍花样了,估计杜棱也从田頵哪里得到不少自己的消息。
杜棱是闻弦歌之声知其雅意,这是谈条件。杜棱立刻笑着接上朱延寿的话音。“节度使之位肯定少不了的!秦王殿下准备在朝鲜新设立一镇,从安东割平壤所在的汉州、溟州、尚州,再从熊津都护府割尚州,心置一镇,其节度使之位,便是将军的了!”
朱延寿闻言,却摇摇头。
杜棱立刻解释道:“使君别看的狄夷之地,四州之地,人口不下三十万户,五十万丁壮。除了苦寒一些外,一点也不必江南差多少。”
朱延寿摇摇头说道:“本官要的是,割地封王!”
杜棱一听,立刻摇头了,开什么玩笑,封王?田頵也不过是封为浙东节度使,安仁义也不过是淮南节度副使。你丫算老几?居然要割地封王,别说我这里不可能答应,就算我答应了,殿下那边宁愿你不投靠,也不愿意割地封王。
“使君这话恕难从命了!”杜棱坚决的说道。
“杜将军不考虑一下,或者回复秦王吗?本官要的地方不需要什么富裕之地,边疆之地就可以了!还可以为秦王镇戎边疆!”朱延寿引诱道。
杜棱闻言,冷笑道:“使君太过异想天开了吧?秦王现在不过是二十有九,如果这次平定淮南,宣武必定不保,这个时候,据两河,占中原,领淮南与江东,使君认为殿下平定殿下需要多长时间?某家认为,最多不过三年!三年之后,殿下定然就要开拓四夷,尚有半生之余力,使君认为何处可安使君?”
朱延寿哑然,他听到李存焕这些年来名声如此之大,心想,最少也应该有四五十岁了,不想李存焕居然如此年轻。而立之年也没有到。
朱延寿沉吟片刻,一本正经的说道:“武宁节度使!”
武宁节度使辖地括徐州、泗州、濠州、宿州,四州十六县之地。却是有名的富裕之镇,虽然不如淮南,但其土地肥沃,粮食多产不说,其更是占有盐铁之利中的铁利,是中原东南重要的铁器生产地。
杜棱想不到朱延寿的胃口如此之大,武宁节度使都敢沾染。这镇地处中原,可以招募流民,土地又肥沃,又有铁器,简直就是造反的好地方。当然,如果没有秦王殿下军政分权的掣肘,朱延寿想造反自然容易了,而且还有庆功宴上的酒。想到这里,杜棱心中不由露出一抹冷笑,答应你又如何!虽然早有定计,但杜棱并没有爽快的答应下来,这样反而让朱延寿惊疑不定,认为其中有诡计。
其实朱延寿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狮子开大口,不过朱延寿自然有所凭借,朱延寿身处要地不说,他麾下有七千兵马,还有一批战船。可以从淮河顺流而下,占领楚州,搔扰淮河沿岸。如果好运,在楚州缴获一批战船,更可以封锁淮河。
而楚州则是淮河和大运河的交汇点,乃是杨行密的命门。如果失去了楚州了,杨行密想要获得足够的粮草,唯有靠寿州转运,但朱延寿投降了,这个办法明显没有可能实施了。如迟疑了,只能够靠淮河边上其他地方转运,支撑十万大军的粮草,他们明显不具备这个能力。所以朱延寿这才有恃无恐的提出这个在常人看来狮子开大口的条件。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唇枪舌剑后,朱延寿如愿以偿的获得武宁节度使的位置,不过为了不让朱延寿怀疑。杜棱在答应朱延寿武宁节度使之位的时候,同时了提出限制了兵权和财权的条件。朱延寿自然少不了反对了,但最后还是无奈妥协了一些条件。按照武宁节度使的财政,本来养兵五万都可以,但到了朱延寿手中,只有一万七千五百人。而且每年上供不得少于二十万贯。本来杜棱还提出分割武宁在淮河南部的濠州,以此削弱武宁的势力。不过朱延寿强烈反对,并且是上供方面做出一定的让步,杜棱这才勉勉强强的将此提议作罢。
走出朱府,杜棱看着天空,露出一抹冷笑,用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且让你得意一阵,武宁节度使,可不是那么好到手的!蛇吞大象,小心大象没有吃到肚子里,反而咽死!”
在房间中的朱延寿却并没有意识到杜棱答应了的我那节度使背后所蕴含的危险,在杜棱走了没有多长时间,朱延寿他就忍不住找来武宁的地图,打开来仔细观察。看着武宁所在的四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武宁!哈!哈!哈!以后就是我朱延寿的了!哈!哈!哈!以后我朱延寿也是一方霸主了!哈!哈!哈!”
……长江边上……
“渡……江!”站在高台上的李存焕,踌躇腰间的唐刀,猛然一挥,大吼道。
“万胜!万胜!万胜!……”
台下士兵充满狂热的用武器敲动盾牌,用长枪擂动大地,嘴巴张大,发出惊天的咆哮。
刚刚投降李存焕的田頵、安仁义,态度谦恭的站在下面,低着头表示恭敬。但田頵暗中却用热切的眼神,偷偷看着李存焕意气风发的侧影,心中充满羡慕,在震天的咆哮声下,用自己也听不清楚的声音近乎痴迷的喃喃道:“大丈夫!当如此!”
一月二十三曰,在杜棱回归后,李存焕迅速调集卢龙本军三万,吴越降兵三万,入润州。田頵、安仁义不发一兵,不射一矢,归降李存焕。一月二十五曰,晨。李存焕当即合安仁义麾下润州兵八千,田頵麾下宣州兵二万,调集大小船只六百渡江,号二十万大军。
邻近藩镇为之震动!!!
“的得!的得!的得!”急促的马蹄声在驿道上响起,坐骑嘴角已经喷吐出白沫,但骑士却无视这一切,他现在需要的是将心中的情报送到大王哪里。
路边的行人商队看到了,都忍不住瞪大眼睛,眼睛中充满一种惊讶的表情。淮南不比北方,马匹都是从北方引进,但引进来十匹,一年后剩下七匹已经是神仙眷顾了。倒不是战争的缘故,而是水土不服。北方干燥,但南方湿热,对于还没有适应的战马而言,湿热很容易让他们的马蹄溃烂,另外还有种种因素诱发的病。
毕竟在古代,一个感冒都可以死的情况下,更别提历来医人胜过医兽的医生了,所以淮南战马死亡率可是不低。在这种情况下,淮南如果有一匹马,那可是当是宝贝一般养着,现在白沫都吐出来了,还继续跑下去,恐怕这马得跑废了。
“啪!”战马猛然前蹄一软,就倒在地上,一双暗淡的眼睛透着一种解脱的神色。
骑士抬起头,看着前面府邸的牌匾,也送了一口气,扯着沙哑得仿佛干旱几百年的沙漠的声音,高呼道:“边关告急!”
门口的六个守兵对望一眼,来不及惋惜那匹倒毙的战马,慌忙分出两个人跑下去,架起那士兵,另外再分出一个人跑入府内找杨行密。
此时杨行密还不知道危急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左手抚着两腮的虬髯,过了半响,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棋盒里面捻出一枚黑子,手在棋盘上掠过,“嗒!”一声,黑子已经落在棋盘上。杨行密一脸肃然的沉声道:“十之六!”
别看杨行密不认识几个字,但学起围棋来,却是极具天赋。估计因为围棋暗合用兵之道的缘故,棋力比起民间一般的高手,之高不低。
和杨行密下子的是,杨行密麾下的谋主袁袭。袁袭可不同杨行密的那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的下子风格。一点也没有在捻起棋子后,再思考一番。袁袭他下子风格很有文人的风气,慢条斯理的从棋盒里面捻起一枚白子,但连想也不想,就慢条斯理的将白子落入棋盘中,虽然‘慢’但子下的不杨行密还快。
“三之七,杀!”袁袭风轻云淡的说道,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杨行密闻言,瞪大眼睛,看着袁袭下子的地方。猛然发现自己的一片阵地,不知不觉已经被袁袭的白子所困死,再救,也不过是徒然死更多的黑子。不由懊悔的一拍大腿,道:“哎呀!中了军师的声东击西之计啊!”
“呵!呵!”袁袭闻言,轻笑着。可能因为寒风的缘故,拉紧一下身上的锦袍,这才笑着接起刚才的话,安慰杨行密,道:“尚有挽救,大王,现在还没有终局呢!”
“也罢,就让军师占点便宜先!”杨行密闻言,立刻燃起斗志,从棋盒中捻起一枚黑子刚准备和袁袭大战三百回合。外面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杨行密闻知,微不可及的皱皱眉头,抬起头来,冲外面吼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大王,边关告急!”脚步声定住,一声充满惊慌的响起。
“告什么急!那个龟孙子在胡言乱语!”杨行密闻言,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咧咧的骂道。别看他还有闲情雅致的和袁袭下围棋,实际上他对于北面的卢龙军,甚至为盟军的宣武军都有所防备,任何一支超过三百人的部队调动,都瞒不过他杨行密。但三百人最多也就是在边境闹闹事罢了!攻克一座重镇,最少好几千人。但最近杨行密却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情报,再说,接到这样的情报,也用不着‘边关告急’这四个字!
反倒是一边的袁袭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杨行密话音刚落没有多长时间,却脸色大变,霍然站起来,坐下的木椅被掀翻在地,“啪!”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杨行密也被木椅掀翻在地猛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转过头来,看见袁袭居然站了起来一脸震惊。杨行密也连忙跟着站起来,开口问道:“军师,你这是干什么!”
“是南方出了问题!不是北方,虽然下官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但肯定出现不少敌军!”袁袭满脸震惊的说道。
“啊!”杨行密也大吃一惊,喃喃道:“是钱镠吗?不对,李神福将钱镠打惨了,没有了顾全武,钱镠不敢嚣张起来。再说,刚刚打了一场败仗,钱镠也有意议和,绝对不可能再次挑起战事的!难道是田頵和安仁义这两个跳梁小丑!麻辣隔壁的,如果真的是这两个跳梁小丑,孤王灭了他们两个全族!”
“应该不太可能,田頵多谋而寡断,安仁义勇而无谋。此二人应该不太敢在这个时候作乱,再说大王刚刚安抚了他们。不过我们在这里猜也没有用,大王快召人进来问问吧!”袁袭摇摇头,开口说道。
“嗯,军师所言甚是!进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行密冲外面大吼道。
那来报信的士兵立刻尴尬了,他不过是来提前报信的,哪里知道详细情况,不过幸好,就在杨行密和袁袭刚才说话间,后面守门卫兵已经架起信使,健步如飞的来到走廊上。士兵连忙招呼两人带着信使进入后花园。
“见过……”四个人,包括那个已经累得不死不活的信使,都挣扎着想行礼。不过杨行密现在着急着,再说他出身卑微,哪里在意这些虚礼。
四人这话刚刚出口,杨行密已经打断道:“行了!行了!别多礼,快给孤王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宁国节度使田頵、润州刺史安仁义这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造反!”
“大……大王所言虽然不中,亦不远了!”信使喘着气,应道。
“别废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袁袭忍不住了,这个时候这个信使还为了在杨行密面前露脸,而卖关子。袁袭也顾不上自己文人风轻云淡,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形象。
信使虽然不知道袁袭是什么人,但敢在杨行密面前咆哮,而且还有恃无恐,恐怕不是什么大官,也是杨行密的心腹幕僚。也不敢卖弄自己的小聪明,老老实实的禀报道:“卢龙军不知道怎么回事绕道吴越来,传闻杭州城已经被卢龙军攻破,钱镠和其麾下大将成及举家皆亡,也不知道真假。不过卢龙军中有吴越八都的旗号,就是吴越两个字,变了卢龙。另外宁国节度使田頵和润州刺史安仁义不发一兵,不射一矢,举州皆降卢龙军。小的得扬州刺史高勖志大人之命赶过来告急!”
“啊!难道已经打到扬州了!”杨行密惊惧道。扬州乃其老巢,家小在里面不说,基业也在其中,如何叫杨行密不且惊又惧!
“敌人于扬子港登陆,现在恐怕已经包围起扬州城数曰了!”信使说到这里,在杨行密面前,也忍不住脸露挂念神色。那三名随同的亲兵,也忍不住露出挂念、惊惧的神色,他们的家人都在扬州,如果扬州有力的抵御敌人,肯定少不了一场血洗,但不顽强抵御,也要受到一定的兵灾。让他们心中一时间也不由得患得患失。
“是谁为统帅?”杨行密没有出声,是袁袭在发问,他善于保护问题的关键点,杨行密也默认了袁袭这种越权的行为。
“不知道,对方挂着的帅旗只是一个字,李字。高刺史刚刚开始认为是李存焕,但后来又估计,可能是李存孝,或者其他刚刚提拔起来的李姓大将!”信使摇摇头,眼中也带着几分茫然的说道。
“多少兵马?”也不知道有没有思考,还是思考速度非常的敏捷,信使话音刚落,紧接着就由发问。
信使都被问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半响,这才回答道:“不知道,铺天盖地的,但对方声称有二十万大军而其中有近半数是卢龙军的旗号。”
“什么!二十万人,还有近半是卢龙军的旗号?不可能!李存焕怎么可能派出如此多的兵马绕到孤王后方!最多不过运一二万人过来!二十万人,挤干水分,怎么样也有六七万人,卢龙军的主帅才敢如此自称!”杨行密闻言,大惊失色道。
“大王,别着急,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够急!一定要冷静处理!要防止北面的沿海军发难!”袁袭虽然同样也心中惊惧,但依旧保持着一定的冷静。
袁袭的话,就仿佛一桶冰水,从杨行密的头淋到脚板底,让杨行密一下子冷静下来。“对,军师这话说的没有错,不过现在孤王应该怎么办?”
“如果我没有猜错,来的人应该是李存焕本人!”袁袭以一种八九分肯定的口气说道。
“什么?不可能的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存焕应该还不会做出这么冒险的事情!”杨行密闻言,大吃一惊,摇摇头,否认道。
“我这样推断并非没有道理的,如果李存焕派一员大将来,此人需要的一定是胆大心细,李存孝胆子是够大,但绝对不够细!当然,也有可能是李存焕临时提拔上来,而名不经传的大将之才。但能够劝降田頵、安仁义,可不是少的代价!田頵现在已经是宁国节度使,要让他肯投降,肯定要拿出让他心动的代价,和一定的震慑力!而普通大将,哪里有可能许诺节度使这等要位,最少也要请示李存焕才敢决定。”说到这里,袁袭,眼中闪过一抹忧虑,接着说道:“而我所想到的人只有李存焕才有这个权力,纵使李存焕让那员大将有便宜行事,允许册封节度使,也肯定是一些小藩镇节度使之位,比如义武等只有二三个州,或者落后苦寒之地。而能够让田頵心动,最少也是一个富裕的大藩镇节度使之位,否则田頵没有可能动心。但田頵可不是有利可图,什么都可以卖的人,这个人一定要让他敬畏。而如果是新提拔上来的,哪怕有孙(武)子武安侯(白起)的才能,仅仅凭借击败钱镠的战斗,不可能让田頵、安仁义这些心高气傲的人臣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