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赵天龙,最喜欢结交英雄好汉,今天救了张松龄两回,呕……”黑铁塔也弯下腰,学着张松龄的模样在马鞍上前后乱晃,一张脸上充满了促狭的笑容,
张松龄原本就自觉受了歧视,此刻再见到赵天龙笑得如此古怪,争强好胜之心更炽,探身便去抢夺赵天龙手中皮口袋,赵天龙却不想真的把他灌趴下,赶紧将身体向马鞍另外一侧歪了歪,大声叫喊:“水,这两袋子是水,酒早已经被你给喝光了。”
“那你刚才还问我要不要,。”张松龄又是失望,又是愤怒,涅斜着醉眼大声抗议,
“我只是想试试你的酒量深浅。”赵天龙将手中的牛皮袋子重新挂回马背,微笑着解释,
张松龄越看,越觉得对方实在刻意捉弄自己,干脆不再说话,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埋头赶路,赵天龙却又笑呵呵地从背后追了上來,拱了下手,低声建议:“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去继续喝,但是这里不行,小鬼子的追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到。”
“沒那闲功夫,我得抓紧时间回关内去。”在酒精和恼怒的双重作用下,张松龄的行为远不及平时沉稳,侧头白了对方一眼,耸耸肩,将战马的速度又催快了数分,
他胯下这匹雪青马是一等一的良驹,不一会儿,就跑出了二十余里,回头再看赵天龙,只见对方气定神闲地跨在黄骠马的背上,连三尺远的距离都沒落下,
张松龄不服,用靴子跟儿狠敲马镫,雪青马被逼得发出一声咆哮,四蹄张开,风驰电掣,黑铁塔赵天龙朝他的背影看了看,摇摇头,也轻轻夹了下黄骠马的肚子,
聪明的黄骠马仿佛知道主人要干什么一般,优雅地迈开四条长腿,不疾不徐地跟在了雪青马之后半米距离,无论前者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彼此之间的距离再加大分毫,驮着枪支和弹药的大白马也不甘落后,嘶鸣一声,紧紧追上,与前两者跑了个马头衔马尾,
三匹良驹撒开了欢,如三头起伏于万顷碧波间的蛟龙,身边小风轻吹,头顶蓝天如盖,跨坐于龙背之上,豪情陡然而生,跑着跑着,黑铁塔便又扯开嗓子唱起了无字长调,“嗨依也也赫依也也也,哎依也也依哟欧欧乌欧欧吼嘿依也也赫依哟……”
“嗨依也也赫依也也也,哎依也也依哟欧欧乌欧欧吼嘿依也也赫依哟……”张松龄也不甘寂寞,张开嘴巴,一大堆毫无意义的声音脱口而出,
一曲长歌吼罢,他肚子里的烦恶感觉尽散,只觉得放眼天下,无处不能去得,再回头看看陶醉于无边草色当中的黑铁塔,也觉得对方的目光和笑容都不象先前那样很令人反感了,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愣,暗道:“我今天是怎么回事,他分明两次救了我,我怎么一点都不感激他,反而巴不得早点儿将他甩开,。”
答案其实清晰可见,他自己嫉妒病发作了而已,自从与雪花社众人被打散之后,无论是在铁血联庄会也好,二十六路军特务团也罢,他都被大伙当成了宝贝般捧着,特别是在孟小雨家养伤那半年里,更是意气指使,说一不二,然而自打与赵天龙相遇,便连连遭受挫折,非但枪法不如对方,骑术不如对方,甚至连酒量,都照着对方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我可真够无聊的,发现了问題所在,张松龄缓缓地放慢了马速,刚想找个说辞跟赵天龙缓和一下关系,却又被对方抢了先,“已经跑出五六十里了,咱们得让牲口歇一歇,否则,照这样跑上一下午,再好的牲口也得给跑废了。”
“好。”张松龄心里头此刻已经沒有了跟对方一较长短的意思,停住战马,飞身跳下,
“拉着它慢慢走,不要立即停下來,等身上的汗落了,再给它喂点儿盐水。”赵天龙也飞身下马,一边拉着坐骑向前缓步走,一边出言指点,
张松龄知道自己在摆弄牲口方面是个门外汉,也不逞强,学着赵天龙的样子,照方抓药,二人拉着马在草原上走了一会儿,赵天龙看了一眼张松龄,又开口问道:“你非常急着回口里去么,还是在口外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來口外,就是为了追杀朱成壁。”张松龄摇摇头,笑着回应,“沒其他事情要办了,刚才跟你讨价还价分枪,都是玩笑话,我只要四个盒子炮的弹夹,其他的都归你。”
“我也要不了那么多。”赵天龙咧嘴而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刚才也是跟你逗着玩,嘿嘿,我发现跟你讨价还价,特别有意思。”
“你这该死的家伙。”张松龄笑骂,骂过之后,看对方却愈发地顺眼,“要不了你就想办法卖掉吧,这年头兵荒马乱,不愁找不到买家。”
“我原本打的也是这个主意。”赵天龙笑着点头,“不瞒你说,老哥我最近手头紧得狠。”
“如果急需用钱的话,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些。”张松龄终于也找到一个可以还对方人情的机会,连忙取下一直斜背在肩膀上的褡裢,随便用手分了分,将里边的银元分了一大半儿给赵天龙,
“那可不行。”赵天龙立刻跳开半步,比对着枪口还要紧张,“兄弟你回关内的路远着呢,道上还得打点关口上的那些狗腿子,不像我,总是在附近跑,除了买酒之外,基本用不到这东西。”
“你救了我两…”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沒劲。”赵天龙眉头一竖,怒目圆睁,“老子出手帮你,是觉得你值得老子出手,用这几块袁大头就雇了老子,你也不提着猪头肉到处打听打听,老子出手到底值什么价,。”
“赵大哥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张松龄赶紧陪着笑脸解释,好话说了一大堆,却始终无法让赵天龙接受自己的馈赠,倒是双方之间的关系,在这一推一让之间,愈发拉得近了,
“你说以前当过兵,。”为了早些结束关于银元的争执,赵天龙主动转移话題,
“当过,二十六路军你听说过么,我在二十六路军特务团里边当连副。”张松龄点点头,如实回应,
赵天龙脸上涌起一抹迷茫,显然不明白二十六路军是什么概念,但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想了想,又继续追问,“那你怎么跑到我们这儿來了,就为追杀汉歼县长,他怎么得罪了你,。”
“这个,说起來可就长了。”张松龄想了想,尽量简洁地将二十六路军在娘子关的战斗经过和追杀汉歼朱二的理由向赵天龙描述了一遍,本着为尊者讳的原则,他刻意略掉了娘子关战役当中指挥者的无能,把战役失败的原因归咎在了小鬼子武器精良上,而随后的抛弃伤员撤退,也以一句“不得已”匆匆带过,
“什么他娘的不得已,分明是沒把你们这些小兵蛋子当人。”赵天龙却听得义愤填膺,瞪着一双颇为古怪的眼睛破口大骂,“我看兄弟你还是别回去算了,即便回去,也保证不了下次不被再拿去当炮灰,还不如跟我两个搭伙,在这里自由自在。”
“长官们一直拿我当种子培养。”张松龄咧了下嘴,笑容里露出了几分苦涩,他心里头,又何尝不对国民政斧的上层失望万分,可老苟长官说得好,“这世道,咱管不了别人,咱却能管好自己。”
“那倒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赵天龙完全以江湖人的眼光來看待张松龄对二十六路的感情,倒也严丝合缝,“既然你非回去不可,我也不能拦你,但你不能直接原路往回返,姓朱的被你给一枪崩掉了,小鬼子即便为了做样子给其他汉歼看,也得满世界通缉你,估计用不了明天早上,你的头像已经挂到各个关卡上了。”
“赵大哥说得是。”张松龄是个聪明人,有些问題一点就透,“我准备向西走,横穿草原,去傅作义将军那边,然后再从他的地盘绕路回去。”
“傅作义,就是前年在百灵庙砍得李守信大败而逃的那个,。”赵天龙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暗淡,“恐怕不容易,路太远,你身上那点儿钱根本不够花,况且他那边,一直是鬼子防范的重点。”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张松龄脸上点点头,却不准备就此放弃,“我这么大个活人,总不会饿死在半路上。”
“那是,你有枪有马,大不了跟我一样去做沒本买卖。”赵天龙大笑,目光从头到脚重新将张松龄上下打量,“不过我看你这模样,未必吃得了马贼这碗饭,算了,我帮你再想一个办法,保准让你能顺利回关内。”
“什么办法。”张松龄喜出望外,追问的话脱口而出,
“办法就是……”赵天龙压低了声音,满脸神秘,“咱们哥俩儿合伙儿,干几票大的,让小鬼子巴不得你早曰离开这儿,乖乖给你让开南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