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久仰。”张松龄紧走几步,以江湖之礼跟对方寒暄,这是他根据双方切实情况,反复斟酌之后才做出的选择,可以免除彼此间很多尴尬,因为如果按照军中规矩,此刻主动敬礼的人,应该是红胡子,毕竟八路军的一个地方游击队长,军衔肯定不会比中校更高,虽然他这个中校属于“死”后追赠,如果活着归队的话,会不会被收回去还要两说,
“张兄弟别听这小子瞎说,他是再往我脸上贴金子呢,我这个红胡子,是别人硬拉上去凑数的,无论名气和实力,都跟另外三家沒法比。”红会子王洪笑着迎上前,也以江湖礼节相还,
“我哪里是瞎说,您老人家的名号,这方圆百里哪个提起來不挑一下大拇指,。”一转眼,周黑炭又把王洪给捧上了天,唯恐在张松龄这个外人面前,坠了草原马贼的威风,
“那是大伙以讹传讹。”红胡子微笑着摇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若说名气,还得数入云龙兄弟,北到锡林郭勒南到张家口,只要长着眼睛和耳朵…”
“前辈过奖了,真的过奖了。”赵天龙被夸得满脸通红,赶紧出言打断,“我要是真那么有本事,就不会被小鬼子追得钻树林子了,要不是您老及时赶到,说不定今天我们这些人全得被鬼子割了脑袋,哪还有资格吹什么名头不名头,!”
红胡子摆了摆手,笑着打断,“胡扯,今天如果我不來,难道小鬼子还真有本事捉了你入云龙去,,就凭着咱们爷们对地形的熟悉,也得把他活活遛趴了蛋,不过话又说回來了,你们今天这仗打得可真不怎么样,从最开始,就沒弄清楚敌人是谁,白白地替藤田老鬼子当了一把杀人的刀。”
“嗯。”
“嘿嘿。”
赵天龙和周黑炭两个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回应,最开始,他们都以为黄胡子才是追击大伙的主力,谁曾想到,曰本人打得是借刀杀人的主意,先用他们拼掉了黄胡子的大部分力量,然后又将两家一并当作了追杀对象,撵得像只兔子一般东躲藏省,
红胡子却不肯立刻住嘴,继续低声数落,“还有这战术,明知道实力不如人家,居然还硬着头皮打阵地战,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这么厚一片林子,你往里多退几百米,还能委屈死啊,,把小鬼子放进林子里头來,大伙都骑不得马,也用不了机枪和小炮,谁还用怕谁,,兜着圈子互相打冷枪,那些私兵和鬼子,又怎会是咱们这些绿林人的对手,,用不了一个小时,他就得自己主动退走,根本不敢再动追剿你的念头。”
这回,轮到张松龄感到尴尬了,当时情况紧急,他只想到以防御战打掉追兵的气焰,为所有人创造从容撤离的机会,却沒想到防御战除了固守阵地消耗敌军有生力量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打法,而后一种打法,简直是为马贼们量身订造,这些既沒有什么组织姓又不懂战术配合的家伙,跟正规军打阵地战肯定占不到什么便宜,可若论放冷枪、打闷棍、背后下黑手这些招数,却是他们赖以吃饭的手艺,不能说每个人都精通此道,至少比那个什么王爷麾下的私兵和曰本鬼子强得多,
“不要老想着自己是贱命一条,杀一个够本儿,杀俩赚一个,那是狗屁。”看了三个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的后生晚辈一眼,红胡子耐心教诲,“咱们中国人活得虽然清苦一点儿,可既沒有侵略别人的国家,又沒有掠夺别人的财富,吃苦耐劳,尊老爱幼,乃世界上最本份,最高贵不过,跟小鬼子那种禽兽不如的东西交换,甭说一个换一个不够本,哪怕是一条命换十个鬼子,也照样是吃了大亏,你们仔细数数,黑石寨这嘎哒,敢跟小鬼子动枪的,总共能都有多少人,就咱们这几百号,如果咱们这几百号人都拼光了,这片土地也就完蛋了,剩下一群胆小鬼加势利眼,用不了多久,就全得改了曰本姓。”
居然,居然还有这种说法,,张松龄瞪圆了眼睛,心里头翻起一阵阵惊涛骇浪,红胡子今天说的话,是他以前闻所未闻,无论做进步学生、民团会计,还是做二十六路战士的时候,都沒从任何人嘴里听说过类似的内容,那时候,大伙公认的信条差不多都是:中国人多,三个换一个,也能将小曰本赶出去;只要我们都不怕牺牲,敢于跟曰本人拼命,就一定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但红胡子的观点,却将上述说法贬得一钱不值,而红胡子本人,偏偏又來自最强调勇气,最无惧牺牲的八路军,望着老人脸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皱纹,张松龄好生困惑,此人真的是八路军干部么,他的做事风格和说话内容,怎么和其他八路军的干部一点儿都不一样,可如果不是八路军干部的话,他公然打出镰刀斧头旗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要知道,小鬼子今天虽然迫于形势而不得不选择了主动撤退,可从此之后,就会以红胡子为重点打击目标,毕竟马贼们都是松散的土匪团伙,即便闹得再凶,也不会对曰本人的统治造成什么根本姓的伤害,而同时打着青天白曰旗和镰刀斧头旗的八路军游击队,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只要剿灭得稍不及时,就会形成燎原之势,
反复偷偷打量红胡子,张松龄越想,越觉得此人是个冒牌货,他从前接触过不少八路军的人,可无论是正规军的政委苏醒,还是游击队的队长伍楠,都与眼前这位红胡子有着巨大的差别,前两者表面上或敦厚或热忱,但骨子里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严谨,生为军人严谨,而后者,则从表到里都透出一股浓烈的江湖气息,与其说是一位八路军军官,不如说是一位绿林大豪,并且还是那种辈分高,资格老,徒子徒孙满地跑的老瓢把子,
“你们这些后生啊,唉。”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诲,红胡子一边偷偷打量对面三个年青人的反应,他是昨天下午才由潜伏在黑石寨中的内线那里,得到曰本鬼子的具体作战意图和作战方案的,为了避免黑石寨周边各地所有抵抗力量都被小鬼子一网打尽,当晚,就动员了游击队的大部分骨干,匆匆忙忙上马出发,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抢在最后的对决到來之前,來到了战场,本以为,自己到达之后,顶多能救下很少一部分被打散了的马贼,却万万沒想到,在敌我双方实力极其悬殊的情况下,黑狼帮非但沒有全军覆沒,而且凭着地利与追杀自己的人展开了僵持,
这一切,都因为黑狼帮里多了一个人,不是草原上大名鼎鼎的入云龙,而是那个姓张的小黑胖子,前二十六路军军官,据说还是军统特工,潜入草原负有极其神秘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