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做事向來干脆,既然说了要给张松龄做证明人,就立刻找出了纸笔,站在办公桌前将自己与张松龄认识的经过,对此人的了解,以及此人在娘子关一带养伤时与游击队的互动,都写了个详实清楚,末了,还郑重向保卫科长刘国梁提了一句,“小张跟军统那几个人,肯定不是结伴去的草原,多伦游击队的乌云起同志从口内走私军火时,曾经在燕山里头遇到过他,据乌云起说小张当时是孤身一人走在路上,差点喂了山里的狼群,更具体的情况,你可以发函向乌云起同志求证,当时多伦游击队还有其他几位同志跟在乌云起身边,他们对小张的印象都非常深刻。”
“已经够了,有您一个人给他作证,已经足够了。”保卫科长刘国梁双手接过司令员苏醒写的证词,有些讪讪地回应,“我先前,我先前只是觉得天上突然掉下这么个香饽饽來,实在过于蹊跷,既然你对他了解得这么深,我就沒必要再去找乌云起同志证实了。”
“还是请乌云起同志写一份东西为好,否则,我这份就成了孤证,对小张的今后成长不利。”苏醒想了想,很是认真地提议,“如果你嫌发函麻烦,也可以等下次乌云起同志到军分区來开会时,当面向他了解,相信他会给你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我,我刚才,我刚才的确出于公心。”以为苏醒这样说是对自己先前的工作不满意,刘国梁涨红了脸,低声自辩,
“我沒有批评你的意思。”苏醒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笑着说道,“换了我在你的位置上,估计也要把事情尽快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事实上,我对你们保卫科的工作效果非常满意,如果不是你们,咱这里早被鬼子和汉歼给渗透成筛子了。”
刘国梁脸上的惭愧立刻又变成了害羞,红着脸,喃喃地嘟囔,“我,我只是,只是尽自己,自己最大努力,去完成,去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而已,不,不敢接受你的夸奖。”
“成绩就是成绩,有什么敢不敢接受夸奖的,。”苏醒笑了笑,非常和蔼地说道,“但是你工作的方式和态度呢,以后尽量改善一下,第一,沒有确凿证据,必要轻易怀疑自己的同志,特别是像王胡子这样为党兢兢业业工作了很多年的老同志,军分区刚刚成立,保卫科的人手有限,你的个人精力也有限,尽量不要将人员和精力浪费在原本就不应该浪费的地方,更不能因为工作方法粗暴,寒了自己人的心,第二,对于倾向于进步的力量,要有敞开怀抱接纳他们的勇气和胸怀,沒有人是天生的[***]者,但是只要他们心里头装着国家和民族,我们就有机会将他们培养成[***]者,至少,可以与他们结成盟友,而不是将他们推向敌人和竞争对手那边。”
“司令员说得对,我今后一定加倍努力。”刘国梁红着脸表态,虚心接受批评,
“这场战争不知道还要打多久。”苏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话的语调慢慢放缓,“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机会活着看到小鬼子退出中国的那一天,为了把抵抗的火种传承下去,我们就必须接纳更多的人,否则,我们这支队伍就是无源之水,即便一时的声势再浩大,也不会有什么未來。”
“是,我一定记住您今天的话。”刘国梁再度虚心受教,也不知是真的理解到了苏醒的忧虑,还是出于对上级领导的尊重而曲意敷衍,
无论出于哪一种因素,他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肯定都不会对红胡子的工作再吹毛求疵了,为了支持红胡子的工作,他还亲自从军分区内抽调出了两名能力最强的报务员,携带着二十余颗宝贵的电池,以最快速度化妆赶往黑石寨地区,帮助喇嘛沟游击队与军分区建立起了直接电报联系,
十天之后,报务员平安与红胡子接上了头,给军分区发回了第一封电报,当保卫科长兼机要室主任刘国梁看到了那些由电讯符号翻译成的文字时,一个沒忍住,又抓着电报冲进了苏醒的办公室,“司令员,王胡子,喇嘛沟游击队的王洪同志,又弄出新花样來了。”
“什么,。”正在趴在地图前和副司令张霁云一道琢磨最新敌情的苏醒愕然回过头,诧异地追问,“这么快就把联系建立起來了,王胡子又给你出了什么难題,,这老家伙,还真挺能折腾。”
“您自己看吧。”这回,刘国梁沒有立刻指责红胡子,而是把电报直接递给了苏醒,后者迷惑地接过电报,从头到尾仔细阅读,读着,读着,眉头就拧成了一团黑疙瘩,“与军统特工和晋绥军第二百一十一旅读力营联手,护送女王爷斯琴去傅作义那边,然后让斯琴转道去渝城,,还希望我党能调动在渝城的人脉,把斯琴尽快引荐给国民党高层,嘶,,,这个王胡子啊,他可真敢想。”
“我看看。”副司令员的兴趣也被勾了起來,伸手从苏醒手里抢过电报,“还希望渝城政斧能承认斯琴的王位继承权,,这都什么年代了的事情了,好像从辛亥革命之后,北洋政斧就不怎么管草原上的事情了吧。”
“北洋政斧是想管,但是力有不逮。”苏醒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斯琴,好像一直比较倾向于咱们这边,老刘,你手里有她的具体资料么,全都给我找出來。”
“有一点儿,也不是很全面。”保卫科长刘国梁答应一声,走到保险柜前,打开,从里边找出一个巨大的牛皮纸信封,“都在这里了,斯琴是乌旗叶特右旗蒙古王爷的独生女,照理应该有资格继承他父亲的爵位和领地,但是他有几个远房兄弟,也有继承资格,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王位继承的册封制度,还是满清时留下來的封建残余呢,红胡子他”
“等等,你说过去蒙古贵族,都得由满清政斧承认,才有继承父辈爵位和领地的资格,。”苏醒快速打断了他的阐述,皱着眉头寻找自己最需要的关键点,
“嗯。”刘国梁的知识很渊博,点点头,低声补充,“清朝在礼部下专设理藩院,负责处理蒙古、藏省等地贵族的爵位继承、边界划分,人口统计和相互之间的争端等,实际上,是对少数民族兄弟的一种变相殖民统治。”
“那就是说,沒经政斧承认的王爷,就沒有资格在领地上发号施令了,。”苏醒越琢磨越觉得这件事背后大有文章可做,带着咨询的态度继续发问,
“在清朝时,的确是这样,辛亥革命之后,北洋政斧专门设立了一个蒙藏事务局,继承了清朝理藩院的全部权力,但北洋政斧实力太弱,蒙藏事务局实际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蒙古王爷在传递爵位的时候,就不再怎么理睬北洋政斧的态度了,顶多是继承了爵位之后,派人到燕京打个招呼。”刘国梁像个历史专家般,耐心地回答,
“国民政斧呢,国民政斧怎么处理类似的事情。”苏醒像个小学生般刨根究底,
“国民政斧,,嗤。”张霁云对已经西狩去了渝城的国民政斧非常不尊敬,冷笑着数落,“国民政斧几时统一过全国啊,,民国十七年东北军宣布易帜,一直拖到民国二十年五月才正式接受中央的调遣,到了民国二十年九月,九一八事变就爆发了。”
“老张说得沒错,民国政斧基本上沒來得及对蒙古和藏省行使任何权力,就已经失去了东北和内蒙古的大部分,民国二十二年,德王和云王两个蒙歼,在曰本人的支持下向国民政斧要求自治,国民政斧沒有勇气驳回,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來,从此就彻底失去了对草原的统治权力。”
“包括察哈尔么。”
“只包括一小部分,察哈尔和热河,距离伪满洲国太近,所以曰本人一直试图将这一带划入伪满洲国的统治范围。”
“那如果渝城政斧向全世界宣布,支持斯琴继承他父亲的王位,会怎么样,。”苏醒忽然一拍桌案,大声追问,
刘国梁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思维,愣了好一阵儿,才迟疑着说道:“那当然是表明斯琴的王位继承权有效,不对,必然让曰本鬼子恼羞成怒,恨不可立刻把斯琴抓起來砍死,还有,这表明察哈尔的蒙汉百姓还愿意接受中央政斧管辖,曰本人所为的满蒙自治,根本就是他们强加给内蒙古各族人民头上的,从上到下,都不得人心。”
“证明蒙古高原一直就是中国的领土,曰本人的任何花样,都是掩耳盗铃。”苏醒点点头,郑重地总结,“咱们表决一下吧,我认为,红胡子的这个想法很好,你们两个呢,。”
“我同意司令员的意见。”张霁云立刻举起了右手,大声表态,
“我”刘国梁总觉得这件事很别扭,特别是又涉及到了跟军统特务和第二百一十一旅读力营的合作,让他对喇嘛沟游击队未來的纯洁姓非常地担心,但是,两位司令员已经对红胡子的提议表示支持了,他即便投了反对票也得少数服从多数,想了想,便也缓缓举起的右手,“我也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