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山是沅溪部落的山寨所在,魏霸在这里大败吕凯,稳住了岌岌可危的五溪形势。如今,战火已经散去,山寨前的帝女湖恢复了明媚的平静,几只竹筏伴随着悦耳的山歌,在宽阔的湖面上飘荡。前寨的石坪上,三百多正在艹练的战士挥汗如雨,一丝不苟的练习着刀术和阵法。沅溪部落和魏霸在战斗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在魏霸的扶植下,黑沙成了新一任蛮王。蛮王是五溪蛮的最高首领,当然不能像其他部落的精夫一样做魏霸的部下,所以黑沙在名义上是魏霸的副将,如今驻扎在锦屏山,身边有八百多以沅溪部落为骨干的精锐战士。
在魏霸的构想中,赵统把守的临沅是第一道防线,沅陵是第二道防线,辰阳是核心,而锦屏山、锦湾等五个部落的山寨则是后方,至于三山谷,更是最后一道防线,如今只有妇孺老弱驻扎在那里。
见魏霸来了,黑沙非常兴奋,摆下了一席丰盛的酒席招待魏霸,虽然没有精致的美食,从山里打来的野味却让夏侯玄胃口大开,着实吃了不少。
黑沙对魏人没什么好感,但是对魏府君的妻兄却非常客气,用大陶碗敬了夏侯玄几碗酒,夏侯玄虽然能饮,面对比饭碗还大一圈的酒碗,他还是没能抵抗得住,三碗酒下肚,就扑通一声倒在席上了。
黑沙叫过两个蛮女,让她们把夏侯玄扶到后寨去休息,这才收起了笑容:“大人,这次真动手了?”
魏霸不问反答:“你们准备好了?”
“粮食、军械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相夫他们的消息呢。”黑沙咂了咂嘴,苦笑道:“相夫已经有些急了,他和靳校尉在山里准备了两个多月,说找不到路就不出山了。”
魏霸眉心微皱,没有说话。这几个月来,他每个月都要带着这五千精锐出来晃一晃,对陆逊说这是在拉练,当然也没错。可是他不仅仅是拉练。在训练部队,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的同时,他还隐藏着一些不能让陆逊知道的意图。
比如打探绕过严关的小道。
锦屏山位于武陵山的西南,再往南就是苗岭,在魏霸的印象中,郁林郡应该就是后世闻名天下的桂林,过了苗岭,就是云贵高原,这里山蛮密布,沟壑纵横,水系也非常发达,沅水只是其中的一条干流,在山地间一定还存在无数的支流。珠江水系的很大一部分水量就来自于这一带,在其中找一条能够直通郁林郡的溪水并不是没有可能。
别说现在,就是后世,这里也是蛮荒之地,人迹罕至,除了专业的地质勘察人员,没有多少人会熟悉所有的地形。魏霸同样也不熟悉这些,但是他有五溪蛮做为帮手,要找一条水道相对容易得多。
相夫是雄溪人,为了做生意,以前经常来往于郁林郡,在他印象中,这一带有好几条大河通往潭中城,大致方向就来自于西北,而锦屏山也正位于潭中城的西北。魏霸将他和靳东流二人留在这里,又让黑沙驻扎在锦屏山寨做他们的后勤基地,就是让他们全力寻找这样的水道。而他则带着主力四处巡视,一方面为作战做好准备,另一方面也是迷惑陆逊,让他们搞不清自己的用意。
找一条水路并不难,山里的溪水多的是,可要找一条能供大军行走的支流就不容易了,这需要大量的时间,还需要一定的运气。相夫和靳东流在山里两个多月,还没有发现合适的水道。魏霸虽然有心理准备,听到黑沙这句话,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只有找到能够通行的秘密水道,他才能打吕凯一个出奇不意,真要强攻严关,那可就麻烦了。从相夫口中知道严关的坚固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其他的办法,只是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如愿以偿,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黑沙随即又向他汇报其他物资的准备情况,为了这次战事,黑沙把沅溪部落的老底都掏空了,费尽心机,从益州购买了不少粮食,陆陆续续的运到锦屏山积储起来。武陵缺粮是事实,陆逊的细作就算看到了这些粮食,也不会想到这是为了准备攻打郁林用的。
为了彻底让陆逊他们放心,魏霸打算选择五六月份这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的时间出兵。夏天穿越丛林作战的确危险,但不是没有成功的先例。他读过诸葛亮的《出师表》,对其中“五月渡泸,深入不毛”这句话可是印象深刻,他后来还专门向诸葛亮、马谡等人请教过南中的一些情况。身为神将,他其实根本不信什么神秘的瘴气,他很清楚,所谓的瘴气不过是一些有毒气体,并非没有防治的办法,只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就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安全。
作为一名曾经的工程师,他最服膺的一句话就是“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他相信科技才是改变世界的真正推手,重视技术,足以让他领先对手一步。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相夫、靳东流找到可以通行的道路就可以出击。
“找不到路,不能轻举妄动,再等等吧。”魏霸也有些怏怏,他搓了搓手:“你和沙拉曼去说说话吧。如果三五天内还没有消息来,我必须回辰阳去,你们又要两地分居一段时间了。”
“喏。”黑沙兴奋的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的出去了。他刚出门,迎面就撞上风尘仆仆的朱武,不由脱口叫道:“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大人休息了没有?”
魏霸听到了朱武的声音,扬声叫道:“朱武吗?快进来。”
朱武和黑沙点头致意,迈步进了门,向魏霸躬身施礼:“大人,幸不辱使命。”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地图,双手递给魏霸。
魏霸伏在案上,打量着地图上标出的那一条蜿蜒曲折的蓝线,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陆逊披衣而起,额头冷汗淋淋。
“将军,怎么了?”睡在外帐的陆岚起身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
“掌灯。”陆逊坐了片刻,心悸这才平稳了些,他起身向外帐走去。陆岚连忙跟上,快步走到灯前,拨亮了灯芯。火苗大了起来,照亮了陆逊有些苍白的脸色。
“将军?”陆岚有些忐忑,陆逊出现这样的脸色可是不多见。
陆逊不说话,铺开地图,叉开手指,拿过旁边的尽子,量了又量,直起腰,将尺子往案上一扔,“啪”的一声脆响:“魏霸离开雪峰山几天了?”
陆岚思索片刻:“大概有十天了吧。”
“上一次他用了几天回程的?”
“好象是五天。”陆岚瞟了陆逊一眼,连忙又说道:“不过,斥候要把消息传回来,至少也要三天,魏霸这次也许只比上次晚了两天而已,不见得……”
“不见得就是意外,可是也有可能是意外。”陆逊负着手,在帐内来回走了两圈:“我总觉得,魏霸这次有些不同寻常。事不过三,他如果只是为了疲敌,没有必要安排得这么紧。”
陆岚也紧张起来,他相信陆逊的分析,更相信陆逊的直觉。为将者,直觉有时候比理姓更重要。
“天一亮,大军就准备拔营,赶往严关。”
“喏。”
陆逊说天一亮就出发,可是他这个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一万大军,就算训练有素,要想拔营远赴两千多里以外的严关,仅是要携带的粮草就要准备一段时间。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正如吕凯所说,魏霸几乎是每个月都来来一趟,陆逊没有放松警惕,可是他手下的将士却多少有些疲了,准备起来远远没有前两次那么麻利。等一切准备好,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陆逊原本打算立刻起程,可是看看天色,虽然心急如焚,也只好等到第三天再走。
第三天清晨,陆逊收拾停当,还没出营,有人来报,蜀汉的虎威中郎将,领临沅令赵统派人来了。陆逊一听,立刻又脱了大氅和战甲,安坐在榻后,摊开一份军报读了起来。
来的还是魏兴,看到陆逊那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魏兴忍不住笑了:“将军好雅致。”
一见是魏兴,陆逊皱起了眉头。他知道魏霸身边的这个亲卫是个聪明人,自己做的戏大概骗不过他,只好掩饰了笑了笑:“又来讨要雄溪部落?”
“将军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多说了。”魏兴打量着四周,很随意的说道:“将军考虑好了么?”
“我的答复很简单,战端一起,胜负难料,希望你们能慎重,不要轻启战端,徒惹麻烦。”陆逊板着脸,做着最后的努力:“悬崖勒马,为时不晚。你现在派人通知魏霸,应该还来得及。”
魏兴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虽然不大,却充满了轻蔑。
“这么说,陆将军已经猜到了,那我就不多说了。”魏兴笑了一阵,假咳一声:“陆将军,从这里到严关有两千多里,近三千里之遥,你还是赶紧起程吧,要不然,你怕是又赶不上了。告辞!”
魏兴拱拱手,转过身,扬长而去。陆逊脸色铁青,紧紧的抿着嘴唇,一声不吭。陆岚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远处魏兴的背影,轻声提醒道:“将军,这会不会是一计?”
“什么计?”
“我刚刚收到消息,赵统正在整军备战,他们会不会是想把我们调往严关,实际上却是想攻击益阳?”
“赵统在整军?”陆逊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的事。”
陆逊的太阳穴呯呯乱跳了一阵,一咬牙:“传我的将令,由周胤留守益阳,其他人立刻出发。命令朱绩率精骑一千先行。”
时间不长,朱绩率领一千骑兵冲出了大营,向南狂奔而去。
远处的山坡上,魏兴勒马而立,看着骑兵掀起的烟尘,微微一笑。“悬崖勒马?陆将军,你又晚啦,跟不上节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