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的守军被突如其来的敌人吓得手足无措,城下的朱武却丝毫不敢大意。战机稍纵即失,如果被堵在城外,必须强攻的话,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他一边示意部下悄悄的接近城门,一边和城上的守将说话,套近乎劝降,拖延时间。站在最前面的士卒胸口离城门洞里列阵的守军手中的长矛只有一个突刺的距离,只要有一点意外,就是一个血溅当场的结果。
城上的守将迟迟没有发出战斗的命令,而城下的守军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敌人,领头的又是最近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神将,一个个面色煞白,武器虽然还握在手里,却没多少战斗的愿望和勇气。
就在双方僵持中,“轰”的一声巨响,两根粗大的绳索先后被砍断,巨大的吊桥落了下来。吊桥还没有落稳,被拦在护城河边的朱武部下就冲了上去。
锦索儿等人松开了手中的绳索,五十多头猛犬跃过吊桥,冲到城下,咆哮着扑向城里的守军。守军本能的挥刀来砍,挺矛来刺,可是那些猛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攻击,它们灵活的避开攻击,冲进守军的阵中,左扑右闪,张开血盆大口,连咬数人。被咬的守军发出凄厉的惨叫,平添几分恐惧的气氛。
守军本来就没什么心理准备,看到吊桥被砍断,敌人杀到了面前,现在又来了这么多凶狠的恶犬,哪里还有战斗的勇气,发一声喊,如鸟兽散。
朱武等人一涌而入。
守将已经被朱武说动了心,根本没有为吴人卖命的打算,见此情景,再顽抗也没有意义,干脆举城投降了。
不过一段饭的功夫,魏霸已经坐在越城里接受守城将士的投降了。夏侯玄站在一旁,怔怔的看着魏霸,揉了几次眼睛,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实。
魏霸安排完了事务,这才有空和夏侯玄说话。“很意外?”
“很意外。”夏侯玄难得的没有和魏霸斗嘴,老老实实的说道:“我想到了很多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可能。”
“你没想到,我却想到了。”魏霸看看自己的手:“你们没想到,是因为你们只看到城,我想到了,是因为我不仅看到了城,更看到了人。孙子说伐兵不如伐谋,马幼常也曾经说攻城不如攻心,你以为我天天和那些商人闲聊真是没事做?”
夏侯玄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他在辰阳只呆了几天,但是他发现魏霸很喜欢和来往的商人接触,不仅不准部下为难这些商人,劫掠商人者重罚,而且喜欢和商人们闲聊,鼓励商人们在城里多住一段时间。那时候觉得他只是想做出一些亲民的姿态,现在看来并不完全如此。越城的交州士卒如此轻易的放下武器投降,可能和这些商人长期以来对魏霸的宣传有关。在这些交州人的心里,魏霸并不是陌生的侵略者,而是一个能为他们带来好生活的神将。
“媛容说得对,你虽然书读得不多,却是个真正的仁者,体恤民情,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本心。”
魏霸无声的笑了笑,心道我本来就是一个草根嘛,这人道主义、民本思想融在血液中,怎么可能是假的,和那些为了做秀而刻意装出来的亲民当然有本质的区别。
“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当初对你的断语没有错。”夏侯玄意味深长的看了魏霸一眼,突然说道。他不说断语还好,一说魏霸反倒想起来了。“咦,对了,你说我是大泥鳅,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没问媛容?”
“事情太多,一直没想起来,现在问你本人,岂不是更直接?”
夏侯玄思索片刻,诡异的笑了笑:“在我们老家谯郡,泥鳅又叫地龙,机缘凑巧的话,可以乘风化龙,直上云霄。”他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青徐之地也有这个说法。“
魏霸一怔,翻了个白眼:“原来是这个意思,你故意这么说,是不是想坑我?”
夏侯玄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也不能算吧,有很大程度上是真心话。”
“且!”魏霸甩甩袖子,自顾自的走了。接下来,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和夏侯玄扯淡。看着魏霸昂扬的身影和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夏侯玄惋惜的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太初,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下。”
“什么事?”
“帮我去请士匡。”魏霸诚恳的说道:“士家虽然败了,可是在交州的威望无人能及,我要想在交州立足,就不能不借助士家的名声。再说了,士匡的地图帮了我不少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谢谢他。本来是该我自己去的,只是我要准备攻击严关的战事,脱不开身。你是我的妻兄,又是大名士,代表我,不算无礼。”
夏侯玄没有推脱,这一路走来,他也没能帮上魏霸什么忙,能有机会替魏霸做点事也不错。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一家人。
魏霸找来了朱武,让他带一百人赶往士匡的住处,同时带上一份厚礼,一封亲笔信。
朱武陪着夏侯玄出发了。
魏霸随即给靳东流留下千人,命他与刚刚投降的守将钱飞镇守越城。钱飞是交阯人,原属乌浒蛮的一个大部落,读过几天书,被征发入伍之后,积累资历,渐渐的做到了校尉。吕岱平交州时,他也没什么反抗,顺理成章的做了吴国的校尉。他和朱武是旧相识,和士匡也熟,要不然也不会被朱武拖住献城。留他守越城,再辅以谨慎稳重的靳东流,可以最大程度的稳定军心。
魏霸自己率领四千多将士,以及从刚刚归降的三千守军中分出来的两千人,总共六千三百多人,带足粮草,踏上了去严关的路。越城离严关只有二十里,沟通很便捷,魏霸从山里走出来的时候,钱飞已经下令通知严关的吕凯,不过当时钱飞还不知道是魏霸本人来了,只当是朱武一部。
吕凯接到钱飞的报警,并没有太在意。就算是敌人,五百多人也不足以对越城产生什么威胁。他只是例行派出斥候了解越城的情况,直到斥候与靳东流相遇,发现敌人远远不止五百人,而且打的旗号又是蜀汉的战旗,吕凯这才大惊失色。
吕凯立刻找来了刘阐和槐根商量,刘阐和槐根也莫名其妙,他们甚至怀疑这些人马只是打着魏霸旗号的疑兵,在他们看来,魏霸的人马怎么可能出面在越城,如果说几十人,上百人,那还有可能,上千人的队伍,这根本无法想像。
刘阐本质上是个书生,槐根是个粗野的蛮子,有一身勇力,智谋却谈不上。吕凯则不然,他从弱冠起就跟着父亲征战,很清楚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出现,而魏霸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他不敢大意,一面派人侦察敌情,一面安排刘阐和槐根去把守小严关。和刘阐的想法有相似之处,他也担心背后的只是疑兵,魏霸的主力正在关前等待着出击的时机。
刘阐和槐根还没出发,侦察的斥候就回来了,情况远比吕凯想像的要严重,来的不仅是魏霸的主力,而且魏霸已经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越城。
听到这个消息,吕凯简直是五雷轰顶,顿时方寸大乱。越城是他的后勤基地,储存着大量的粮食和军械,失去了越城,就算严关再坚固,他也无法长期坚守。
“怎么……会这样?”吕凯结结巴巴的自言自语道,如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很快打湿了衣领。“魏霸……魏霸会飞么?”
刘阐脸色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的手拢在袖子里,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槐根原本就黑的脸更黑了,黑得像锅底一般,厚厚的嘴唇颤动着,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魏霸如同鬼魅般的在他们身后出现,并且轻取越城,一下子打破了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在吕凯乱了阵脚的时候,魏霸来到了严关前,立下了大营。他派人给吕凯送来一封信:越城已经被我夺取,你没有辎重可用,以严关里的辎重,你最多支撑半个月。而半个月以内,陆逊不可能将补给送到你的大营。你纵有坚城,也难免一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向我投降,我可以留你一条命。二是你退出严关,让出商道,你可以带走你的人马、武器,出于盟友的情份,我还可以资助你一点粮食,免得你饿死,但是雄溪部落的人必须留下,特别是槐根,你必须把他送到我的面前。得失利害,你自己权衡,我给你一夜的时间考虑,明天清晨,我将开始攻城。城破之曰,后悔晚矣。
吕凯看完魏霸的最后通谍,气得暴跳如雷,却又不敢一口拒绝。他彻夜未眠,当朝阳从狮子山的山巅升起的时候,吕凯站在城墙上,扶着被露水打湿的城墙,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汉军大营,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想了一夜,他依然无法决断。
是战,是退?战,没有补给,恐怕坚守不住。退,就要送出槐根的首级,可是一旦槐根知道我要杀他,恐怕不会束手就缚,说不定他现在就准备要先杀我呢。
怎么办?
就在吕凯纠结的时候,一个亲卫快步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士。
“什么人?”
“朱都尉的信使。”
“朱都尉?”吕凯眼睛一亮:“他在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