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太守洪图这两天很紧张,他接到消息,境内的乌浒蛮突然不安份起来,成群接队的向北跑。开始洪图还以为是那些部落又看中了哪只过境的肥羊,要趁着农闲的时候去发点小财,也没太当回事。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很常见,他一般是不管的,也管不了,那些蛮子往山里一藏,鬼才找得到他们。大夏天的,谁愿意追着蛮子钻山沟啊,晒得一头疥子,连双鞋钱都赚不到。
可是事情很快就失去了控制,居然有一些部落纠集了数百人,全部带着武器,大模大样的沿着官道向北进发。洪图这时候发觉不对劲了,他得到消息,去年武陵发生了一场大战,交州牧、镇南将军吕岱战死,现在吕凯驻扎在严关,准备作战呢。严关是零陵地界,不归他管,可是越城却在他的辖区,他还派钱飞带了千余郡兵去听吕凯的命令呢。
别是那儿出事了吧?
洪图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去打听,看看究竟蛮子们为什么向北跑。消息很快传回来了,蛮子们兴高采烈,并没有打算隐瞒。他们对宏图派去的人说,神将来了,我们要去投奔神将。
洪图莫名其妙,什么神将?
部下提醒他说,你忘了去年在武陵大战的那一位?
洪图这才想起来神将是谁,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那位神将以一己之力战败了吴国的三员重将,连最善战的辅国将军都败在了他的手下,整个荆州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心狠手辣的吕岱被他斩杀在阵前。他已经成了一个传说。他不是在武陵吗,怎么突然来了郁林,难道坚不可摧的严关都被他攻破了?
洪图无法理解,心神不宁。
随后的消息让洪图更加紧张。魏霸不仅到了郁林,而且已经攻克了越城。他派去的钱飞投降了,所有辎重都成了那位神将的战利品。大战在即,郁林哪里能找到更多的辎重来供给即将蜂拥而来的大军,就是想给严关的将士补上也做不到啊。一想到后果的严重姓,宏图不寒而栗。他思前想后,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带上几个亲信和印绶,悄悄地溜出了城。
对吴国来说,郁林郡就是一个偏僻之地,从来就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在这里做太守不是高升,而是一种贬职,更是一种折磨。当年陆绩就因为得罪了孙权而被贬到郁林当太守的,陆绩也因为这个原因郁郁而终。其实不光是郁林,整个交州对吴国来说都是贬官的第一选择,最惹孙权不爽的虞翻就被败在交州最繁华的南海郡。既然是贬官,当然没什么心情为国效力,洪图偷偷出走而不是投降,已经是难得的忠义之士。
魏霸对郁林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攻克严关。士匡没有骗他,仅仅四五天时间就来了三万多蛮子。看着越来越多的蛮子,魏霸有些担心起来。人多当然是好事,可是也要满足他们的吃饭需要啊。人家来帮忙,神将却不负责他们吃饭,这实在不怎么说得过去。
魏霸在犯愁的时候,城墙上的吕凯也心惊胆战。神将的威名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仅仅是三五天时间,山谷里就布满了帐篷。越来越多的蛮子出现在关前,粗粗看去,足有三四万之众,漫山遍野,仅仅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他原本还有兵力上的优势,现在面对成数倍于己的蛮子,兵力优势荡然无存,原本就不足的自信心再一次受到了重大打击。
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守住严关,没有粮食,没有足够的兵力,面对的又是用兵狡诈多变的对手,没有哪一项是对他有利的。他开始怀疑陆逊的用意,他不会是想借着魏霸的手除掉我这个江淮系,让江东系独大吧?
在吕凯信心动摇的时候,槐根的情况更糟糕。经历了几天的骂阵之后,雄溪部落的部众对槐根的不满积聚到了极点。他们在私下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槐根虽然听不到他们议论什么,却能猜得到他们说的肯定不是好话,也许正在商量着谋反的计划。他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锋利的砍刀藏在枕头下面,几十个亲信勇士昼夜守卫,他还是无法安睡,深怕自己在睡梦中被人砍下头颅,献给相夫。
随着蛮子援兵的到来,魏霸有了更多的人手。他依然没有发动攻击。他深知严关的坚固,如果准备不足就仓促进攻,只会付出重大代价。这不仅是对他战无不胜的神话将是一个重大损失,兵力折损也让他无法承受。他率领的都是精心挑选,精心训练出来的精兵,一旦损失过大,很难在短期内补充。
他将来投的蛮子按照部落分成几个营,进行简单的攻城训练,又从中抽出一部分人帮助制造攻城器械。几天之后,蛮子们的攻城技术已经粗具规模,至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不再像以前一样乱哄哄的往上冲了。而更让城上的吴军惊讶的是那些巨大的攻城器械。魏霸在严关前用竹子和木头搭起了一座巨大的木城,看起来比严关还要高大雄伟,城墙足有六七丈高。
严关的守军将士仰视着竹城上飞舞的战旗,自信的将士,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武器和盔甲,感受到了巨大的威慑。战斗还没有开始,双方的士气已经有了明显的差距。人多势众的蛮子们在城墙上来回走动,大声说话,炫耀着自己的力量和勇气,高声的叫骂,似乎只要神将命令一下,他们就可杀上严关,将所有的吴军斩于刀下。
竹城峻工之曰,魏霸在王双、黑沙等甲士的陪同下,走上了竹城,闻着竹子的清香,魏霸心情愉快,谈笑风生。巡视完了竹城,慰问完了辛苦的辎重营将士和蛮子农民工,他来到北城,面对百余步外严关城上——如今已经在他的脚下——的吕凯、槐根和无数的守军将士,收起了笑容,大声说道:
“你们都已经看到了,只要我一声令下,四五万勇士就可以冲上城头,斩杀你们的首级。严关,再也不是无法攻克的严关,它无法保护你的生命。现在投降,还不算迟,如果还要负隅顽抗,到时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吕凯面色煞白,却不肯示弱。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同样大声对魏霸说道:“战便来战,何必废话。我正等着和你决一死战,以报杀父之仇。”
魏霸哈哈大笑,不屑的俯视着吕凯:“就凭你?我就站在这里,你如果想报父仇,大可以放马过来。如果没有胆子,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徒惹人生笑。你要真是条汉子,就出城一战,我们一一对决,你敢么?”
吕凯无言以对。
魏霸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再给你一夜的时间考虑,明天曰出之时,如果你还不肯出城投降,就不要怪我不客气,送你去黄泉路上陪伴你父亲。”
魏霸威严地扫视了一圈,目光扫遍严关城头,城上的每一个吴军和雄溪部落的战士都觉得他在看着自己。魏霸虽然不是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可是话语中透出的威慑却让人心生寒意。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你们没有必要为吕凯送死,也没有必要为孙权送死。你们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若选择成为我的敌人,将是你们此生最后一个选择,一个错误的选择。你们将为这个选择付出惨重代价,家人、荣耀,都不再与你们有关,你们将陪伴这个懦夫死去,成为孤魂野鬼,承受永远的耻辱,天地不收,无所归依。”
魏霸说完,转身离去。严关城上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槐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他坐在榻上,心神不宁。卫士们披甲持刀,守护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谁也不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十余天时间,魏霸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明天就要开始攻城了,究竟该怎么做,他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这个选择也许就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槐根手足无措,手心一阵阵的冒虚汗。案上的食物已经凉了,一大块油漂浮在碗上,看起来非常让人倒胃口。槐根没有一点口味,他不知道自己明天之后还没有机会再吃饭。
“精夫?”一个卫士低声叫道。
“端走,我吃不下。”槐根没好气的喝道。
“精夫,是在担心明天的战事吗?””
槐根转过脸,眯起了眼睛,盯着这个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卫士。他觉得这个卫士今天有些反常,特别是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像即将战死的人。
“你有话要说?”
“是的,精夫,我们没有必要为吴人送死。”那个卫士很坦然的迎着槐根凶恶的眼神,跪了下来,解下腰间的战刀放在一旁。他伏在地上,头抵着地,脖子就露在槐根的面前,只要槐根拔出刀,轻轻的一挥,就可以砍下他的脑袋。
可是,槐根却更紧张了,青筋暴露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砍刀的刀柄。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没有必要为吴人送死,盘瓠老祖的子孙,不应该为了吴人而自杀残杀。”卫士又磕了一个头,仰起脸,静静的看着槐根。“明天开战,吴人肯定会让我们冲在最前面,以消耗神将的兵力。神将的部下基本上都是五溪部落的勇士,与我们同是盘瓠老祖的子孙,我们和他们作战,就是自相残杀。”
槐根站了起来,缓缓拔出砍刀,声音寒得像山顶千年不化的雪。“你敢为魏霸说话,不怕死吗?”
“如果我死了,神将会保证我的父母安度晚年,会让我的儿子去读书,然后到汉人的官府里做官。我死得值。”卫士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是,如果我不说,五千部众都会死在这里。精夫,你真的忍心这么做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