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采芹离开杨进宝的家,没有去地里上吊,而是骑上一头小毛驴,颠颠穿过山道,跑进了距离县城不远的乡公所。
她要找乡长讨回公道。
“乡长,乡长救命啊,为民做主啊!”进去乡公所,冲进乡长办公室,马采芹就坐地上哭开了。
偏赶上乡长在工作,发现一个女人坐地上嚎啕大哭,他吓一跳。
这乡长姓张,刚刚调过来没多久,四十多岁,是个秃顶。
“这位大姐,你到底咋了?谁欺负你了?”张乡长吓一跳,赶紧搀扶她。
“俺是杨家村的,俺要上告!”马采芹擦擦眼泪鼻涕道。
“你要告谁啊?”张乡长问。
“杨进宝……!”
“杨进宝咋着你了?”乡长笑眯眯问。
“他……睡了俺闺女!”马采芹一点也不遮掩,更没觉得害羞,反而觉得有理。
“啥?你的意思……杨进宝欺负了民女?”张乡长又吓一跳。
“不是欺负,是强贱,他强贱了俺家姑娘!”马采芹接着诬陷。
“不可能吧?据我所知,杨进宝不是那样的人啊……。”张乡长根本不相信。
他了解杨进宝,也听说过关于他的传奇事迹,还有他跟豆苗的爱情故事。
“你还不信?不信你把他叫来问问?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啊!!”马采芹又嚎开了。
“别嚷,别嚷,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强贱你家姑娘的?”张乡长继续询问。
“他到L市,趁着俺家豆苗生病,把她给……咔嚓了。”
“啊?你闺女是……豆苗?”
“是,她是大学生,娘娘山飞出去的第一个金凤凰。”
“那为啥杨进宝会到L市去嘞?我听说他跟豆苗从前是恋爱关系,俩人可好了,怎么会……硬上啊?”
“可他就是硬上了……。”
张乡长越听越糊涂,女人的话漏洞百出。
“大姐,到底咋回事儿?你说清楚啊。”
“俺家豆苗啊,跟杨进宝小时候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感情太好了。可杨进宝不是东西,长大以后把巧玲的肚子搞大了,于是就娶了巧玲。
俺家豆苗一气之下上了大学,去了L市,再也没回来,杨进宝过年的时候去看她,就跟她睡一块了……既然跟俺家豆苗生米做成熟饭,就应该把她给娶了,乡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半天,张乡长终于明白了,感情女人是来让他强制拆散人家原配夫妻,让杨进宝把她姑娘娶回家的。
这种生儿子没后门的事儿,他当然不能干,于是连连摆手:“大姐啊,对不起,这件事我管不了!”
“你是乡长,你没办法?狠狠教训他,打他的屁股!”马采芹说。
“大姐,不行啊,我没权利打他的屁股,现在是法制社会,又不是旧社会?”
“那你就撤销他饲养场董事长的官,让他去讨饭!”马采芹不依不饶。
“人家是私人企业,农民企业家,不是国营的,就算是国营的,我也没权利撤销他的职务啊?”张乡长继续跟她解释。
“那你这个乡长整天干啥?啥也不管,还当个屁乡长!”马采芹眼睛一瞪,开始跟张乡长叫板了。
“大姐,我做乡长,干的也不是这些啊?你这属于民事诉讼,实在不行,你就去打官司呗。”张乡长一推六二五,真的不想管。
男女关系在生意场上太平常了,这是人家杨进宝的自由,他也管不着。
“你到底管不管他?”马采芹问。
“管不了啊大姐,我真的没办法。”张乡长摊摊手道。
“那行,你不管,俺就到县里去,找县长管。”马采芹擦擦眼泪站起来,还真的打算去县里。
“大姐,你先别走。”张乡长赶紧叫上她,真担心这女人到县里去撒泼。
“咋了?”马采芹问。
“这件事,你到县里也告不响,不但告不响,还会把你闺女跟进宝一起坑了。”张乡长提醒她道。
“你啥意思?”马采芹吃了一惊。
“这不是啥光彩事儿,你这么一闹,豆苗名声就毁了,杨进宝的名声也毁了,就算杨进宝跟他媳妇离婚,把豆苗娶回家,俩人因为有这个疙瘩,也不会幸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乡长是非常豁达的,也通情达理,掰开揉碎跟她陈述利害。
“毁就毁了呗,俺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马采芹咬咬牙说。
“那你折腾个啥?最终把你姑娘跟杨进宝推进火坑里?”张乡长提醒她道。
“乡长,那你给姐出个注意呗,到底咋办好?”马采芹好像碰到了救星,扯上了张乡长的胳膊。
“我的意思,这件事私底下解决,我相信杨进宝,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张乡长是在维护杨进宝,也等于在挽回豆面的脸面。这种事儿啊,动静越小越好,闹大了一块丢人。
杨进宝可是娘娘山十大杰出青年之首,前段时间还上过电视,上过报纸的头条。作为乡长,他当然要维护乡里绅士的面子。
“你的意思……?”马采芹问。
“我的意思,你应该是图钱,跟杨进宝要点钱就行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哎呀大兄弟,你不亏是乡长啊,真有办法!行!我知道了,这就回家跟杨进宝要钱。”马采芹乐了。
鼓捣半天,她才明白自己为啥折腾,根儿上就是因为杨进宝那小子有钱啊。
他家的钱不能只让巧玲一个人花,也应该给俺家豆苗花点儿。
虽说巧玲是正宫,可俺这西宫也不能吃亏啊?
想到这儿,马采芹卷起烟袋锅子,翻身上去毛驴子,颠颠又顺着山道翻了回来。
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第二天早上,她又来拍杨进宝家的门。
“进宝,进宝啊,你起来没?”走进院子,女人就扯开嗓子喊。
“婶子,你叫魂嘞?我起来了……。”杨进宝已经洗漱完毕,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去上班。
“进宝你来,婶子跟你商量点事儿。”马采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拉扯女婿一样,扯上了男人。
“啥事儿?婶子,你不上吊了?这次改跳崖了,还是改卧轨了?”杨进宝嘲笑了她一声。
“放心,婶子不死了,老实交代,你跟俺家豆苗,到底睡没睡?”马采芹问。
“睡了咋着?不睡又咋着?”杨进宝满不在乎问。
“你俩要是没睡啊,那就算了,要是睡了,你必须拿钱。算是给豆苗的补偿。以后巧玲做东宫,豆苗做西宫,你可不能偏心。”马采芹恬不知耻说。
“啥东宫西宫的?想要钱对吧?你说个数。”杨进宝一边系扣子一边问。
“十万块,咋样?给我十万,你跟豆苗的事儿,我就不提了。”
原来马采芹在这儿等着他,男人噗嗤一声乐了:“婶子,想要钱你直说啊?别说你张了嘴,就是不张嘴,我也会给你,给你二十万……行不行?”
其实杨进宝已经拿定了主意,既然跟豆苗有了夫妻之实,就必须要帮她照顾父母。
天下没有哪个大姑娘白跟你上炕的,不拿出点实际行动,他自己也不好意思。
马采芹跟牛大山年纪大了,仍旧住在土房子里,那房子早晚要扒掉重盖,可两位老人家没多少钱。
再一个,豆苗上大学可是一笔巨款,尽管杨进宝前前后后,帮她拿了十万块,还是觉得不够。
“哎呀!真的?”马采芹一听乐坏了。
“当然了,婶子,其实我知道你心眼并不坏,也是为了自己闺女,豆苗是真的喜欢我,才干出这样的糊涂事儿,都过去了,不提了,你不是想盖房吗?我来帮你,找工匠,砸地基,工价跟料钱,我一包到底!”
“进宝啊,你真是婶子的心尖尖儿,小甜甜儿,比亲生儿子还亲嘞!”马采芹乐得合不拢嘴。
“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先别高兴太早。”杨进宝说。
“啥条件?”
“我跟豆苗的事儿,以后不准你在村子里瞎嚷嚷,还有,更加不能让巧玲知道。”男人压低声音叮嘱道。。
“没问题,就这么办,房子……你啥时候帮我盖?”马采芹还没乐糊涂,赶紧追问。
“放心,我这边下手,你那边也下手,盖完咱们两家,我再安排工匠,盖我丈人那边的。”杨进宝跟她保证道。
“好嘞,这么说,婶子很快就能住进青砖瓦房了?真好!!”马采芹翻上毛驴子,屁颠颠走了,一路走,一路扬着鞭子,回了牛家村。
杨进宝这次回家,过完年有三件事要做。第一件事,是扩建饲养场,引进更多的牲口和家禽品种,赚更多的钱。
第二件事,还是山那边的修路工程,有老金带队,他做主管。
第三件事,就是家里盖房了。
他家的房子,跟马采芹家的房子是一起动手修盖的,那边的图纸也是杨进宝一手设计。
他想豆苗有天回来,日子会过得舒服点,所以帮着马采芹包揽了一切。
跟他们家一起盖房的,还有马家村巧玲的娘家,也是杨进宝拿的钱。
其他四个村子的土房子,同样相继被扒倒,大多数人都在设计青砖瓦房。
这一年,娘娘山的群众都有了钱,山村开始展开第一次大变迁。
这一年,杨进宝实现了自己的承诺,真正带着山民脱贫。
这一年,天还是蓝的,水还是绿的,鸡鸭是没有禽流感的,猪肉是可以放心吃的,照相是要穿衣服的。
这一年,还没有流行互联网,没有流行手机,最初的手机,人们都叫它大哥大。
芙蓉姐姐还没有出山,凤姐也不知道在哪儿。更没有神马,浮云,给力,这些网络名词,也没有元芳,你怎么看?
这一年,菊花还只是一种花,2B还只是铅笔,小三,只不过是杨进宝隔壁大爷的小儿子。
这一年,娘娘山的县城出现了一些身穿制服的人,是一些地痞流氓被雇佣的临时工。那些人很厉害,专门掀飞路边摊,抢夺三轮车,人们很亲切地管他们叫……城管。
那些城管都是生儿子没鸡儿,生闺女没眼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