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玲冲出家门,一口气跑出村子,上了山道。
她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觉得特别茫然,脑子里一团乱麻。
心一下子伤透了,感情被撕裂,揉碎,飘荡,顷刻间灰飞烟灭,全部化作泪水一股脑泼洒。
杨进宝竟然骗了她好几年,男人变了,不仅仅是身体的背叛,心也变了。
从前,她渴望自己跟杨进宝生个孩子,自己不能生,哪怕别的女人跟他生一个也行,只要他的心在自己这边,身子在别的女人怀里也没问题。
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心理背叛。
可没想到丈夫背着她把事儿都做了,跟豆苗上过炕,跟彩霞上过炕,全村的女人也都想跟他上炕。那自己算啥?保姆?过客?还是男人的玩具?
她觉得受到了侮辱,一边哭一边跑,不知不觉上去山道,来到了彩霞当初要跳下去的地方。
活着干啥?死了算了!不是嫌弃我吗?姑奶奶给你腾炕……。
杨进宝终于从后面追了过来,眼疾手快,一下子将女人抱在怀里:“巧玲别!别呀!你听我解释……。”
“你放开我!事儿都做了,还解释个屁?!让我死,让我死!你好把彩霞姐娶回家,把豆苗娶回家,最好两个女人都娶了,左拥右抱,让她俩都帮你生儿子吧!”巧玲一个劲地挣扎,两手在丈夫的肩膀上拍打。
“你打死我吧!只要心里好受,只管打死我,我对不起你!”杨进宝抱着女人不撒手。
“打死你有啥用?你的感情还能回来吗?身子还能回来吗?放开我!从此以后咱俩没关系!”别管女人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男人太有力气了,差点把她勒得断了气。
杨进宝亲她,吻她,抱她,希望利用爱抚挽回妻子,可巧玲不买账,吭哧就是一口,咬在了男人的嘴唇上,男人的嘴唇瞬间被撕裂,咬出了血。
可他没有喊痛,任凭女人咬,咬死自己也无法弥补对妻子的亏欠。
最后,巧玲不咬了,放声大哭,昂着头,嘴巴张开,跟个委屈的小女孩一样,呜呜哇哇哭。
这就是山村女人,感情从不藏着掖着,高兴了就笑,哈哈大笑,委屈了就哭,竭力嚎啕,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杨进宝任凭她哭,一直没有撒开,等女人哭够了,一哈腰将媳妇抗在肩膀上,就那么扛着回了家,回到了杨家村。
走进门,他跟扔死猪一样,扑通!把巧玲扔在了炕上,女人一个轱辘翻身拉起被子,蒙上脑袋再也不搭理男人了。
杨进宝在炕头上坐了很久,好想跟她解释当初的一切。可觉得解释就是掩饰,越解释越糊涂。那干脆就不解释了,反正是自己对不起她。
该怎么挽回这段婚姻?怎么把女人的心挽回来呢?怎么让幸福的日子恢复如常?
最后咬咬牙决定,还是亲她,吻他,用肢体的语言证明一切。没有什么比用身体安慰更加让女人动容的了。
小两口吵架大多床头吵架床尾和。抱在怀里,一亲,一抱,一鼓捣,比啥都管用。
于是杨进宝行动了,解下衣服,来掀女人的被窝。
可巧玲却哼一声,给他调个冷屁股,被窝也掖得紧紧的,一条缝隙都不留。
杨进宝光着屁股扯半天,竟然没扯开。
没办法,他只好重新拉条被子,躺在了她的旁边,一条手臂搭在了妻子的身上,抱得紧紧的。
他怕她走,怕她回娘家一去不返,只有抱紧才不怕丢失。
可巧玲还是走了,是后半夜黎明时分走的。那时候,杨进宝早已进入梦乡,睡得跟死猪一样。
巧玲起来收拾了行李,拿了零钱,慢慢关上了屋门,站在院子里,她回头瞅了瞅这个家。
家太好了,崭新的三层小楼,里外都是精装修,足足花了三四十万。
在这个家里,她跟杨进宝恩爱过,缠绵过,亲过,抱过,每天喊炕,不知道享受了多少次快乐。
以后,这种快乐没有了,她必须离开,不想等着丈夫赶她走。
这个家或许本来就不属于她,而是属于人家彩霞的,彩霞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来来回回瞅半天,她还是舍不得,最后竟然慢慢推开了公婆的房间。
公婆早就起来了,到地里去干活,小天赐一个人躺在爷爷奶奶的炕上。巧玲抬手摸着儿子的脸,感到手在颤抖。
儿子睡得正香,砸吧着小嘴,好像在睡梦里吃奶,那条小狼也卧在旁边。
“娃!俺的娃啊,娘走了,以后再也不能照顾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瞧到儿子,巧玲的眼泪再次滚滚落下。
小天赐是她一手养大的,当初在山道上将他抱回来的时候,他才刚满月。
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再到会喊爹喊娘,叫爷爷奶奶,一字一句都是她亲口教的。
三年的时间,她的身体被劈成了两半,心也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孩子身上,一半在男人身上,没有分毫是留给自己的。
为了儿子,她曾经吃过催奶药,奶水是催下来了,孩子吃饱了,可自己的身体却瘦了。她的血液全都化成奶水,哺乳了儿子跟丈夫。
现在才知道儿子不是自己的,丈夫也不是自己的,三年的时间一直在为别人照顾男人,养活幼子。
感情的潮水在心里奔流不息,不舍的眼泪也犹如滔滔洪水。
尽管心里特别舍不得,可必须要走,因为彩霞跟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在一天,彩霞绝不会迈进这个家门。
小天赐没有亲娘,该多可怜啊?杨进宝不能跟彩霞团聚,同样会很可怜。为了男人跟孩子,她只有选择离开。
巧玲最后在天赐的脸上亲一口,转过头毫不犹豫走了……。
杨进宝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摸媳妇,发现巧玲不翼而飞了。
男人赶紧穿衣服,呼喊着巧玲的名字寻找。
他以为她在厕所,于是冲进茅厕,茅厕里却是空的。
他以为她在厨房做饭,冲进厨房的时候,仍然看不到妻子熟悉的倩影。
他又冲进了学校,可这时候学校还没开门,大门紧闭。
他呼喊着跑进工厂,将工厂的角落寻找个遍,仍旧没有发现妻子的身影。
从工厂回来的路上,他感到脚步非常沉重,于是,想去马家村瞅瞅,想必妻子一定回了娘家……。
乡村的女人大多这样,两口子吵架就回娘家,大哭一通,一两个月都不回来,只等着男人去请,去接。
男人到哪儿以后,被丈人丈母娘骂个狗血淋头,低声下气,才允许把闺女接回去。
于是,杨进宝转身走上通往马家村的山道,半路上正好碰到了麦花嫂扛着锄头回家。
“进宝,你风风火火的这是去干啥?”麦花嫂问。
“嫂子,你有没有看到巧玲?她是不是回了娘家?”杨进宝着急忙活问。
“屁!你家巧玲天刚亮就出山了,路过俺家的窝棚,我跟她打招呼,她都不理我。现在有钱了,你媳妇还懒得尿我了……。”麦花嫂愤愤不平,觉得巧玲成为娘娘山第一夫人以后,架子大了,还得瑟了。
“哎呀,你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确定她出山去了?”杨进宝问。
“我还能骗你?要是骗你啊,让我烂屁股眼子。”麦花嫂赌咒发誓。
“糟糕!”杨进宝懒得跟她解释,赶紧回家,走进家门打响摩托,摩托车后面冒起一股黑烟,冲上了山路。
他要把妻子追回来,赔礼道歉磕头作揖,祈求她的原谅。
可杨进宝从杨家村一口气追出去120里,一直追到县城的车站,也没有瞧见媳妇。
他在公交车站跟火车站整整找了一天,不要说巧玲,媳妇毛也没发现一根。
巧玲就那么从娘娘山消失了……。
傍晚回来,他感到天昏地暗,早知道这样,昨晚在老丈人哪儿就不该说实话。
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是不能捅破,一旦捅破,就等于撕去了遮羞布。
现在就等于遮羞布被扯去,巧玲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当然不能原谅他。
杨进宝走进家门,扑通!一头栽倒在炕上,好比得了一场大病。
儿子天赐过来了,拉了爹的手:“爹!我要娘,俺娘嘞?”
杨进宝说:“你娘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哇……!”小天赐哭了,拉上爹的手不撒:“爹,俺要吃奈奈,你把娘找回来吧?”
吃奈奈,就是吃奶,这个时候的天赐还没戒奶。杨进宝抱着娃娃,也好想大哭一场。
忽然,杨招财进来了,进宝娘也进来了,两个老人一起大喝:“进宝!你到底把巧玲弄哪儿去了?”
杨进宝摇摇头:“不知道,我找她一天了,只知道她出山了。”
“啊?她为啥要出山?你俩到底咋回事儿?”杨招财是明知故问,短短一天的时间不到,村子里传个遍,是马二愣子宣传出去的。
大家都说小天赐是杨进宝跟彩霞的儿子,巧玲离开,就是为了给他俩腾炕。
这谣言很快就传到了杨招财夫妇的耳朵里。
“王八羔子!你说!巧玲是不是你赶走的?小天赐到底是不是你跟彩霞生的?”杨招财疯了,举起巴掌要抽儿子的屁股。
“没错!天赐的确是我的亲儿子,他娘是彩霞,可巧玲不是我赶走的,是她自己偷偷走的。”杨进宝没办法,只好跟爹娘解释。
“苍天!儿媳妇一定觉得没脸见人了,在娘娘山呆不下去才走的,这么好的儿媳妇,我们不能让她走!你个混账东西!还不去把她找回来?”杨招财火了,一巴掌拍在了儿子的屁股上。
杨进宝说:“咋着找?我在县城都找一天了。”
“我不管!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回来,告诉你,巧玲回不来,你也别回家了!”杨招财心疼儿媳妇,抬腿一脚把儿子从炕上给踹到了地上。
他又把儿子拉起来,从屋子里踹到了院子当中。
杨进宝爬起来说:“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巧玲找回来,找遍天涯海角!找不到她,绝不回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