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彩霞瞪大了眼。
“嫂子,我是三十里铺人啊,你不认识我了?”根生激动地道。
“大西北……三十里铺?”
“是啊嫂子,我是三十里铺的根生。”根生激动不已,一下抓了彩霞的手,好像久别重逢的亲人。
“不认识……。”彩霞还是摇摇头。
她真的不认识根生,在三十里铺生活那么久,村里很少有人跟她说话。
因为彩霞是伯虎星,全村都担心被她克死,女人也足不出户。
根生是认识彩霞的,当年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夏收跟秋忙的时候时常回家,不断跟彩霞走个迎面,可从来没说过话。
再说根生被上次的一场大火毁了容貌,此刻还带着口罩,彩霞怎么知道会是他?
“嫂子,三十里铺有个戏班子,唱碗碗腔的,你知道不知道?”根生接着问。
“碗碗腔剧团?里面的那个顶梁柱子,根生?”彩霞惊呼一声。
“是啊嫂子,就是我……。”根生乐得又蹦又跳。
“听说过,但是没见过,原来你就是那个小梨花啊?”彩霞凄苦一笑。
女人在刻意回避那场噩梦,憨子娘,憨子,老范,还有小范,在大西北的那段日子真是苦,往事不堪回首。
唯一感到高兴的是,她在哪儿生下了儿子天赐。
“对呀对呀,我就是小梨花,原来你就是进宝哥的女人?那你生下的那个娃?”
“喔,他就是天赐啊,整天在学校旁听的那个娃娃。”彩霞解释道。
“啊?原来巧玲嫂一直带的娃是你的?”根生老半天才明白咋回事儿。
当初在老家,他只是听说过关于彩霞的传说。
大家都说才彩霞是被老范困囚在三十里铺的,她男人可非常有钱,想不到竟然是娘娘山的杨进宝。
这个世界真是小,转悠过来转悠过去,竟然转悠到了娘娘山,彩霞嫂也回来了。
彩霞说:“根生,你的脸真的烧毁了?”
“嗯……没脸见人了,所以一直带口罩。”根生回答。
彩霞没有让大男孩摘掉口罩,不想瞅到他的短处,只好说:“我今天找你有事儿。”
“嫂子请进!进来啊,喝水……。”根生这才明白应该请彩霞进去,赶紧闪开门口的位置。
彩霞也不客气,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小,有床,有桌子,桌子上都是书本,还有孩子们的作业本,一年级到六年级的都有。
外面是厨房,特别干净,淡雅。
目前根生的生活有村子里摊派,家家户户送粮食,也送柴米油盐。娘娘山几辈子没有老师,山里人都很尊敬文化人。
杨进宝将这座学校盖得非常坚固,围墙特别高,可以防止山里的野狼半夜进来。
二层小楼窗明几净,几个教室上百套课桌椅,完全可以容纳一百来个学生。教学用具应有尽有,可老师却只有一个。
当初巧玲在的时候,根生的活儿还轻点,女人一走,整个学校只剩下了他自己。
目前的根生不但是语文老师,数学老师,体育老师,还是音乐老师。
因为嗓子好,他唱得歌儿特别好听,学生们可喜欢听他唱民歌了。
彩霞也不客气,进门一屁股坐在了根生的小床上。
“你吃了没?”女人问。
“吃了。”
“在这儿吃得可饱?”
“饱,娘娘山从前穷,可现在富有了,比咱们三十里铺强之百倍。”
“粮食怎么来的?吃喝拉撒呢?”
“全村摊牌,上面也补贴,都是进宝哥帮着我申请的。”
“工资呢?一个月挣多少钱?够花吗?”彩霞不得不询问。
同乡三分亲,既然根生是三十里铺来的,那跟她就等于半个老乡,也等于是村里的小叔子。嫂子当然要关心小叔子。
“上面一个月给我五百,进宝哥一个月给我补一千,我一个月可以达到一千五的收入。”男人幸福地说到。
民办教师的工资真的只有五百,在娘娘山一代已经是很多很多了。
可杨进宝不想亏待根生,老师也等于是娘娘山的一份子,所以杨进宝一个月给他补一千,按照饲养场工人的工资结算。
杨进宝是想把根生留住,让他把根儿扎在这儿,好好为娘娘山培养人才。
就这也招不来老师,好多老师宁可在县城拿几百块,也不愿意进去大山深处教书。
“看来你小日子还是挺滋润的?”彩霞噗嗤乐了。
“是啊,有了进宝哥娘娘山才有今天,不是每个村子都叫杨家村,也不是每个村子里都有杨进宝。”根生一口一个进宝哥,叫得可亲了,对杨进宝十分崇拜。
“根生,你以后别叫我大憨嫂了,因为我跟憨子根本没有成亲,我男人是杨进宝,叫我彩霞嫂或者进宝嫂子就行了,可以吗?”彩霞祝福他道。
大憨嫂,那是很久前的事儿了,女人担心根生这么叫山里人会误会。
“好,我知道了,进宝嫂。”根生噗嗤笑了。
“既然你叫进宝一声哥,以后就是我小叔子,有啥困难只管说,嫂子一定帮你解决。”
“谢谢嫂子。”
“今天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嫂子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当初离开娘娘山,为啥要返回来……?”
“这个……?”根生的脸红了,难以回答。
“你是为了春桃姐,是不是?”彩霞一下就猜透了根生的心事。
关于根生跟春桃的那段爱恋,她早听说了,村子里传得风言风语。
“是……。”根生没办法,只好害羞地点点头。
“你喜欢春桃姐,想跟她做夫妻,对不对?”彩霞又问。
“啊不!嫂子你别误会,我知道高攀不上春桃姐,没胆子娶她做媳妇,只是想偷偷瞧着她,看着她开心,我就开心,看着她难过,我就难过。”
虽然看不到根生的脸,可彩霞已经猜测到男人的脸红了。这是个害羞的小处男,情窦初开,对爱情也是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
春桃姐如果能抱上这么个小鲜肉,还不美死她?
“不如嫂子给你俩说媒咋样?我代表你去跟她提亲。”彩霞捂着嘴笑道。
“啊?不不不!嫂子,我不敢!”根生赶紧拒绝。
“为啥啊?既然喜欢她,就去追啊,害羞个屁?”
哪知道根生却抽泣一声哭了:“从前还行,可现在不行,嫂子,你瞧我的脸,成啥样了?怎么能配得上春桃姐?”
大男孩说着,摘掉了口罩,彩霞仔细一瞅,吓得打个冷战。
只见根生的鼻子眼都看不清了,嘴巴歪三扭四。
当初那场大火,他的脸本来就被烧毁了,杨进宝将他拖出来的时候,刚好有一根横木掉下来,砸在了根生的脸上。
横木将他的拍砸成了平底锅,英俊的反串小生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容貌,成为了丑八怪。
如果不是彩霞胆子大,提前做好了准备,还真的以为半夜见到了鬼。
“根生,你的脸……咋成这样了?”彩霞差点没吓死。
虽说她从前没见过根生,可在三十里铺听说过。碗碗腔剧团在那一代可非常有名,好多村子都请他们唱戏。
根生的艺名就叫小梨花,意思是说这个男孩子跟梨花一样雪白,打扮成女人,跟个俊俏的小媳妇一样好看。
而且他会好多种戏,走到哪儿都会学哪儿的地方戏。
“嫂子,我已经变成了这样,春桃姐怎么会喜欢我?就算她喜欢我,我又拿什么给她幸福?呜呜呜……。”根生竟然哭了,是放声大哭。
在别人面前他是不哭的,这不见到乡亲了吗?才把一肚子的委屈尽情宣泄。
“不哭,不哭,这又不是你的错?春桃姐不会嫌弃你的。”彩霞赶紧劝,安慰男人。
“可我自己嫌弃自己……。”
“别那么自卑,告诉嫂子,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春桃?”
“嗯……喜欢,特别喜欢!一天看不到她,我觉得自己就会死。”根生拼命点着头。
“那好!既然这样,你跟春桃的事儿嫂子包了,一定撮合你俩,放心,我最了解她了,从不嫌贫爱富,也不在乎一个人外貌,她在乎的是一个人的才学,有才学你怕啥?”
彩霞只能安慰他,给他信心,鼓励还有安慰,唤起男人的自信。
“嫂子,那你说,我以后咋办?”根生接着问。
“好办,你的特长不是唱戏吗?听说民歌唱得也不错,那你每天晚上跑春桃姐山神庙的土疙瘩对面,跟她唱歌,感动不死她……。”彩霞开始给根生出主意了。
“啊?为春桃姐唱歌?”
“是啊,春桃可喜欢听歌了,也喜欢听戏,特别是情歌,越煽情越好,听习惯了,一天不听她就会憋得慌,到时候就离不开你了。”
彩霞的注意很好,招式也跟高妙,根生眨巴一下眼问:“这样……能行?”
“你试试,试试不就知道了。”彩霞蛊惑道。
“好,我这就去,咱俩一起去,我马上唱歌给她听。”根生一听乐坏了,立刻拉起彩霞的手,走出了学校,直奔村外的山神庙。
来到山神庙隔壁的土疙瘩上,根生清清嗓子唱开了:“沙梁梁上站了个俏妹妹,惹得那喜鹊满树飞,白生生的脸蛋柳梢眉,双辫辫一甩扭嘴嘴……哟号号噢。
毛眼眼望断黄河水,爱你恨你几回回,几呀么几回回。黄土坡坡站了个傻妹妹,爱的那后生呀不想回……。”
你还别别说,根生的歌唱起来特别优美动听,绕梁三日,经久不绝,犹如天籁之音。
不单单对面山神庙的春桃听到了,下面的老金跟麦花听到了,就是村子里好多人也走出家门,站在村口的位置聆听。
哪一刻,根生又哭了,将对春桃所有的爱全部融合进歌声里,尽情倾诉。
彩霞听得如醉如迷,差点没感动。瞧瞧人家根生,多能?进宝要是能为俺唱情歌,该多好啊?
歌声一起,春桃在山神庙里颤抖一下,立刻推开窗户,借着朦胧的月光瞅到了根生。
老金跟麦花嫂也推开门,站在那儿眺望。
“哇……根生向春桃求爱了,求爱了,金哥你快看!你快看啊……。”麦花一下子抱上了老金的手臂,乐得不行。
可老金的脸色却非常难看,不知道为啥,心里生出一股疼痛,痛得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