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栓坐一辆公交车赶到砖窑厂的时候,没找到小范,因为小范早领大栓嫂走了。
他也没找到老范,老范骑一辆轻骑摩托到三十里铺跟老相好憨子娘约会去了。
刘大栓冲进砖窑厂,轮着菜刀呼喊:“小范!你狗曰的出来,吃里扒外的东西!勾搭大嫂的混蛋!我曰你娘!”
他扯嗓子一喊,砖窑厂的人全不干活了,砖坯不打了,出窑的不出了,装车的也不装了,全过来瞧稀罕。
“大栓哥,你这是咋了?”有好心的工友问道。
“我找小范!他勾引我老婆!”大栓气势汹汹说道。
“你俩不是结拜兄弟吗?他咋会勾你老婆嘞?”
“因为是我亲手把他推我媳妇被窝里的。”大栓解释道。
“那就不算勾搭了,是你主动把媳妇送给了人家,哈哈哈……。”好多工人哄堂大笑。
“懒得理你们,告诉我,小范那小子在哪儿?”刘大栓怒道。
“没看见啊,他好像走了……。”
“走了?啥时候走的?”
“今儿早上,好像还领着一个女人。”
“啥?那是我老婆,想不到竟然跟这小子私奔!妈隔壁的!我劈死他!”
“他都走了,你还劈死谁?”
“我劈死他爹老子,告我说,老范呢?咱们总经理在哪儿嘞?”刘大栓晃悠着菜刀,继续撒泼。
“老范叔好像骑一辆摩托,去了三十里铺……。”又有好心的工友跟他说了实话。
“那好!我到三十里铺找他去!小范不回来,老子就砍他爹老子!”刘大栓脑袋一时发热,竟然把怒气发在了老范的身上。
于是,他抄起菜刀,推上一辆自行车,直奔三十里铺而来。
就在刘大栓赶到砖窑厂的同时,这边的老范已经进了憨子娘的家。
将轻骑摩托挺住,他下了车,呼喊一声:“憨子娘,我来了……。”
“你个老东西,还知道来看我?”憨子娘瞪他一眼,跟老头儿打情骂俏。
他俩是一对老鸳鸯,野鸳鸯,早在高粱地玉米田偷偷搞了多少回。
憨子那窝囊爹死了以后,他们娘儿俩的生活一直是老范在照顾。
别管秋忙还是五月收割,又或者是春季播种,摇耧撒籽,老范总是到三十里铺,忙完这边才回家忙活那边。
他把憨子跟憨子娘放在了第一位。
当然,那时候年轻,活力旺盛,他俩每次见面都要鼓捣,帮忙是假,找机会折腾才是真的。
现在年纪大了,凑一块也不鼓捣了,全都成了滑翔机。
不过说说话,打打秋风,斗斗嘴还是免不了的。
老范的脸上没有笑容,阴沉暗淡,说:“我来跟你告别了……。”
“啊?你要去干啥?出远门?”憨子娘问。
“不是啊,我犯罪了,要坐牢嘞……。”
“苍天!你到底咋了?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憨子娘吓一跳,一下子抱上了野老伴。
“不是哩,是小范,他杀了人,领着那人的媳妇跑了,是我放跑的,这叫包庇罪,同样会坐牢。”
“冤家,你要坐多久啊?”憨子娘问。
“或许这辈子都不回来了,会死在牢房里,我走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这不,给你送钱来了。”放走亲生儿子,他知道公家的人会来抓他,没啥舍不得的,就是放不下老情人,所以这次来,他就是给憨子娘送钱的。
“哎呀……俺的天儿啊……俺的地儿啊……你走了俺可咋着活啊……天塌了呀……地陷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憨子娘抱着老相好,地上一坐就哭开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俩没有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男人要离开了,咋能不伤心嘞?所以憨子娘跟死了亲男人那样,涕泪横流,痛哭流涕。
“憨子娘,你起来吧,有了这些钱,足够你度过下半辈子,我在牢里会想你的……。”老范很无奈,只好拉扯她。
“死鬼啊,我不要钱,要的是你,是你啊……没了你,我要钱有啥用啊。”老婆儿干脆抓了男人的手臂,咋着都不撒手,还用老范的袖子擦眼泪。
“从前没我,你不也活得挺好吗?”
“那能一样?就算你三五天不来,十天半个月来一次,咱俩也比牛郎织女强,那牛郎织女每年七月才相会。你坐牢了,以后就不能来了,人家会想死你嘞……””
女人哭起来没完,老范没法,只好安慰她:“做人要守规矩,自古以来就是妻债夫偿子债父还,我儿子杀了人,就该我去抵命……。”
他这个人认死理,儿子杀人不能白杀,刘大栓也不能白死,自古以来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还有一句话叫子不教父之过,儿子杀人,他这个做爹的当然难辞其咎。
让小范逃走,是不想自己绝后,他去投案是为了对大栓的报偿。
这就是老范,守规矩,懂大理,温柔还多情,丁是丁卯是卯,这也是杨进宝敬重他的原因。
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哭成一团,这边咿咿呀呀呼号,声音传到了围墙的那边。
那边的巧玲抱着孩子全都听到了,女人大吃一惊,想不到小范会把刘大栓杀掉。
哎呀这可咋办?要知道老范跟杨进宝可是忘年交,现在他儿子出了事儿,杨进宝不在,自己怎能袖手旁观?
巧玲在那边开始发愁,真的不知道该咋办。
就在这时候,刘大栓骑一辆自行车来了。
二十里铺距离砖窑厂也就二十多里,抬脚就到。
他当然知道老范来找憨子娘了,也知道憨子的家在哪儿。
天天在这一带送煤球,谁家几条狗,他都摸得门清。
来到憨子娘家门口,刘大栓把自行车一扔,一个飞扑进去了院子,猛地抓上了老范的脖领子。
“老东西!你儿子嘞?他吃了我的,喝了我的,还拐走我的媳妇!娘隔壁的没天理了,他还砸我头上一个窟窿,把他交出来,我一定让他死得很奔放!”刘大栓忽然出现把老范吓一跳,他以为刘大栓变成了鬼,又或者是借尸还魂了。
仔细一瞅,这孙子满头红呼呼净是血,手掌上还有温热,立刻明白儿子没把他打死,应该是打晕了。
“哎呀大栓!原来你没死啊?没死真好!太好了……。”老范不知道是惊是喜,上去抱了大栓。
“你盼着我死吗?老东西,你儿子打了我,我就打你!”当!他抬手就是一拳,正好打在老范的鼻子上。
刘大栓就是个愣头青,也是一头不懂事的犟驴。
小范拐走了他老婆,你打人家爹老子干啥?
再说老范那么大年纪了,咋能是你的对手?
可他不管,揪上老范就打。
老头子没躲闪,甘愿挨了他几拳,他甘愿承受,毕竟自家理亏。
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呵呵笑了,说:“打得好,打得好!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嘞。”
既然刘大栓没死,那儿子也不用抵命了,自己更不用到派出所投案。
不就砸个口子嘛,包赔点钱就行了……。
刘大栓没完没了,举起手还要抽老范的嘴巴子,巧玲在那边不乐意,大喝一声:“大栓哥!你给我住手!!”
说完,巧玲抱着儿子一翻身,从低矮的院墙那边跳到了这边,一下子挡在了老范的跟前。
“巧玲,这儿没你的事儿!你闪开!”刘大栓怒道。
“闪开个屁!你欺负老人就不行!还要不要脸?”巧玲怒道。
“他儿子拐走了我媳妇,还揍了我!”刘大栓说。
“那你去找小范,冤有头债有主,干嘛欺负老范叔,你还是不是人?”巧玲的眼睛一瞪,跟小老虎似得。
“我就是要欺负他,不欺负他,他儿子不会出来,也不会把媳妇还给我。”
“小范到你家做客,咋会拐走你媳妇,你媳妇很俊吗?”
“不俊,一般。”
“那他干嘛要拐她?”
“他俩曰……久生情呗。”
“既然是有情,那就是两厢情愿,你更不该鲁莽,应该成全他俩。”
“扯淡!拐走我媳妇,我还成全他俩?我成全他娘隔壁!!这儿没你的事儿,闪开!!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刘大栓说着,还冲巧玲晃了晃拳头。
“呀呵!你还想冲我动手?”巧玲一点都不含糊,把孩子往憨子娘手里一甩,卷起了袖子。
“我不打女人,快闪开!小范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他的爹老子!”刘大栓嗖地拉出后腰上的切菜刀,眼瞅着就要横在老范的脖子上。
那巧玲就不客气了,快速出手,猛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子,腰身一哈,嗖!将刘大栓从自己后背上甩过去了,瞬间来个仰八叉,手里的刀子也脱手了。
刘大栓大吃一惊,想不到巧玲弱不禁风,竟然有两下子,难道碰上了穆桂英?
他心里非常不服气,眼珠子一瞪爬了起来,伸手直奔巧玲就抓。
巧玲身子一闪躲避了过去,双手快如闪电,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子,脚底下一绊,刘大栓没守住脚步,出出溜溜又摔倒了,弄一嘴泥巴。
“丫头!好身手啊!”旁边的老范立刻开始叫好,万分惊讶。
刘大栓第二次被摔到,觉得颜面丧尽,一个大男人竟然不能制服一个女人,奶奶的,不过了,拼了。
第三次爬起来,他伸手来抓巧玲的头发,哪知道巧玲的动作比她更快,脑袋一甩,头发从刘大栓的面前一扫而过,后面暗藏的是一记飞腿。
刘大栓还没明白咋回事儿,就被女人一脚踹在腮帮子上,再次跌倒了。
就这样,刘大栓接连拔起来七八次,每一次都被巧玲摔倒在地上。
最后一次,他竟然不起了,说:“你踹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大栓哥,只要你答应不再跟老范叔动手,有事儿说事儿,我就答应不摔你!”巧玲拍拍巴掌说。
“我媳妇没了,脑袋还被打个窟窿,难道就这么算了?”刘大栓怒道,他还不起了,因为知道起来吼还是要被巧玲摔趴下。
“那你想咋着?”巧玲问。
“让他儿子赔我媳妇!还要陪医药费。”
巧玲瞅了瞅老范,老范点点头:“好,我答应包赔,钱可以给你,不过媳妇恐怕给不了你?”
“为啥?”
“他跟我儿子睡了,就是我的儿媳妇,你让我儿子帮你媳妇撒种子,那种子播上,就是我范家的,所以,我只能给你钱……。”老范很无奈,他只能屈服。
“不行,我要媳妇,我要媳妇。”
“好吧,我答应多给你钱,你再找个女人成亲吧。”老范说。
“不行!我就要我媳妇,还要跟从前一模一样的媳妇!”刘大栓犟得很,不依不饶。
“可我给你弄不来,因为小范已经跟你媳妇走了,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将来回来,娃都生一炕了,后生,还是拿钱再娶一个吧。”老范苦口婆心,想用钱把这件事早点解决,免得以后过日子提心吊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