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花嫂的消失绝不是偶然,因为她遇到了生命里的克星,那个人就是洪亮。
洪亮坐牢已经差不多一年了,他是从劳改农场逃出来的,跟他一起逃出来的还有高飞。
去年这个时候,洪亮跟高飞一场悍斗,结果弄得两败俱伤,两个人同时锒铛入狱。
他俩起初在H市第一看守所,判决书下来以后,就被送进了城市外面的劳改农场去改造。
这俩小子倒了血霉,不但失去了自由,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企业,一个钢材贸易公司,一个超大的家具厂也被杨进宝一并收购了。
被判十年,在劳改农场的日子是非常清苦的,每天要干活,跟着那些伐木工人搬运木头,穿得是囚衣,吃得是水煮白菜,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前面的半年,他俩的日子很不好过,都要崩溃了,后面几个月,洪亮想到了越狱逃走。
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等从监狱里放出来,我他娘的就老了,人生最灿烂的黄金时刻怎么能在劳改农场度过?
逃出去的话,快活一天算一天,花天酒地,死了也不后悔。
特别是身边没女人,身体得不到宣泄,这孙子憋得慌。
高飞还好点,因为变成了太监,下面被麦花一刀给割了,哪方面的需求已经没有了。
可两次牢狱之灾,同样弄得他苦不堪言,望眼欲穿。
他想家里的老娘,想闺女丫丫,也想那个并不温暖的家,同样盼着出去。
这个时候,他竟然特别期盼杨进宝,渴望进宝兄弟花俩钱疏通一下,赶紧把他放出去。
可这时候的杨进宝别管是家庭还是事业,正在如日中天,早把他给忘了。
在劳改农场的时候,他跟洪亮不和,但俩人却像绑在一起的两只蚂蚱,同病相怜。
等啊等,盼啊盼,逃出去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年的十月半,天上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很快,山看不到了,树看不到了,路看不到了,天地之间一片浑白,好像进去了一个洁白的童话世界。
虽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可他俩还要被逼到劳改农场去干活。
看守所距离监狱很远,足足五六十里的样子,跟他俩一起到农场改造的还有六个犯人,全部有卡车押送。
来到农场的时候,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他俩身上的衣服都不多,冻得直打寒战,旁边是狱警端着枪,在监督每一个人。
大家嘴巴前面全都呼呼哈着热气,热气呼出来就形成一团白白的雾气。
山上的树木是用电锯伐倒的,倒下以后枝丫被清理,然后弄成一根根圆木。
因为路不好走,圆木必须要靠人工抬出来装车,这些圆木被装上车,拉到大城市里加工成家具,造纸,做成各种木板。
脚下的路很滑,肚子里又没食儿,俩小子饿得前心贴后背,摇摇欲坠。
可是不能偷懒,一旦犯懒,旁边的狱警一鞭子抽过来,立刻皮开肉绽。
这一天不知道咋熬过去的,很快天色黑了,农场收工以后,一帮犯人还要被送回看守所去。
两个狱警开车,把八个犯人统统赶上了卡车,卡车的后面是密封的,四周焊接了栏杆。车门一关,想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偏偏路上就出事儿了,因为一场大雪下来,山道上的积雪全都结成了冰凌,走起来十分腻滑。
偏赶上两个年轻的狱警喝了点小酒,汽车也跟喝醉了似得,东倒西歪。
卡车的大灯很明亮,将前面的道路也照得很明亮,道路高低不平,所有的犯人跟坐过山车似得,颠得屁股疼。
路过山道中间一段断崖的时候,汽车要走弯道了,偏偏前面过来一辆汽车,速度很快,弯道的时候也没减速。
眼瞅着两辆车要撞上,两个狱警慌了手脚,猛打方向盘。
这一下可糟了,汽车根本刹不住车,一下子失控了,嗖地冲向了旁边的断崖。
汽车在半空中翻滚了好几下,叽里咕噜顺着山道滚下去。
当时,车里的高飞跟洪亮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跟着汽车一起翻滚,撞得头破血流。
洪亮精,抱上了其中一个死胖子,高飞也不傻,同样抱上了旁边的伙伴。
汽车不知道向下翻滚多久,终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落在山谷的底部。
汽车里的人差不多都晕了,高飞第一个醒过来的,晃晃脖子,伸展一下四肢,发现受伤并不严重。
再仔细一瞅,汽车的车厢被撞开了,那些铁栏杆大多也被折断了,显出好大一个窟窿。
于是,他从车厢里爬了出来。
很不幸,前面的两个狱警已经死翘翘了,汽车滚下来的时候,挡风玻璃碎裂了,刺进了副驾驶哪位的喉咙里,他的喉咙被划开,流出好大一片血。
开车的那个更惨,方向盘竟然进去了肚子,将他的五脏全部刺穿,翻着白眼,同样停止了呼吸。
给高飞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跑,不跑白不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于是,他扭头就窜,刚刚跑出一步,忽然后面传来了呼救声:“大哥,救命啊……。”
高飞停了脚步,听得出那是洪亮的声音。
他本来没打算救他,而且巴不得他死,可天生的仁慈让他停下了脚步,不得不回来将洪亮从车里拖出来。
洪亮忽然对高飞产生了感激,说:“高飞,谢谢你,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高飞怒道:“你咋不去死,绑架我女儿,弄得老子倾家荡产,我跟你没完!”
洪亮道:“逃出去再说吧,我会报答你的,咱俩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洪亮没有受伤,就是衣服被撕裂了,脑袋上撞个窟窿,流了不少血,但一点都不严重。
“那其他人嘞,咋办?”高飞问。
洪亮转身瞅瞅残缺不全的汽车,同样产生了怜悯,车里还有六个人,不能眼瞅着他们死。
于是,他大手一挥:“救人!说不定把他们救出来,咱俩就立功了,可以早一天放出去。”
高飞咬咬牙:“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拉出一个算一个。”
人之初性本善,其实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善良的,而且善良跟邪恶并存。
这时候,他俩善良的一面充分展现,对那些人产生了怜悯,于是一起扑向汽车打算救人。
哪儿知道还没有靠近,忽然,腾地一下,汽车上火光闪烁,窜出一股火苗子。
原来,汽车在落下悬崖的时候油箱被撞破了,汽油四处泼洒,落在了电路上。
电路短路闪出火花,将汽车点着了,热浪扑面。
洪亮冲一半,就被高飞摁在了地上,大喝一声:“别动!汽车要爆炸了,快跑,快跑!”
洪亮也吓得屙酱尿醋屁滚尿流,跟高飞抱在一起滚远了。
刚刚滚出没多远,忽然,咚!惊天动地一声爆响,汽车果然爆炸了,猛烈地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汽车全部吞噬。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车上没有传来呼喊声,瞧样子后面的六个囚犯也应该全部死了,他们统统被火葬。
俩小子勾肩搭背,好不容易跑出七八十米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吓得老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知道过多久,高飞问:“咋办?汽车着火了,人都死净了,咱俩这算不算越狱?要不要回去自首?”
洪亮却仰天一阵大笑,笑得很神经,说:“感谢老天!这是老天送给我们的重生机会,就是要我们逃出生天,高飞哥,咱们自由了……。”
高飞说:“洪亮,你别得意忘形,私自越狱罪是很大的,刑期加倍,还是自首的好,至少咱俩也算戴罪立功,争取上面的宽大处理。”
洪亮说:“你猪脑子?回去也说不清,加上狱警,一共死了八个人,八条人命啊,咱俩两张嘴能说得清?
万一上面找人背黑锅,诬陷咱俩是杀人凶手,你死得岂不是很冤枉?”
高飞一听倒吸一口冷气,是啊,出了八条人命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别管咋分辨,上面也不会相信他俩的清白。
与其被人诬陷含恨而终,还不如逃出去逍遥快活?
“那你说咋办?”高飞问。
“走!赶紧走,走得远远的,八具尸体一定会被烧成灰烬,等到被人发现,这儿一堆,那儿一堆,谁也分不清谁,说不定他们会当咱俩也烧死了。”洪亮解释道。
“对对对,有理,还是你孙子脑子好使,跑啊……。”于是,高飞扯起洪亮,两个小子撒丫子狂奔,一口气冲进了不远处的原始密林。
也算是天公作美,他俩刚刚逃走,后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就淹没了他们的脚印,将逃走的路线遮掩了。
暗夜里,他俩一路狂奔,顶风冒雪,一口气熬到天明,竟然迷路了。
走啊走,跑啊跑,根本辨不清方向,可能逃出去八十里,也许一百多里吧,根本不知道来到了哪儿。
只是估摸着方向,奔向的是娘娘山。
必须要回家看看,高飞想娘,也想闺女,至于洪亮,当然想小慧,想闺女淼淼,也想刚刚离婚不久的前妻麦花。
可他俩跑得筋疲力尽,奄奄一息,还是看不到娘娘山的四个村庄。
眼瞅着就要冻饿而死,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小木屋,清晨的炊烟从木屋里袅袅升起,看样子有人家居住。
洪亮眼睛一亮,说:“高飞哥,咱俩有救了,瞧,哪儿有人家,正在做饭。”
高飞说:“正好,走!先弄点吃的,补充一下能量。”
于是,两个人勉强爬起来,向着小木屋的方向靠拢,上去拍门,砰砰砰:“屋里有人吗?”
“谁呀?”执拗,房门开了,从门缝里闪出一张乡下女人的脸,头发蓬松,一脸的污垢。
这女人瞧上去有二十七八岁,身上的衣服很破,也很脏,那脸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高飞赶紧求饶,说:“妹子,救命啊,我俩是过路的,迷路了,在树林里闯一天一晚上了,又冷又饿,能不能在你这儿歇歇脚?”
女人却非常害怕,说:“俺家没男人,不准外人进来!”
“那你男人嘞?”高飞问。
“在前面的农场里打工,好几天没回来了。”这女人很傻,竟然说出了实话,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洪亮跟高飞一听这家没男人,咧着嘴笑了,用力推开门,闯进了小木屋。
“干啥,你俩干啥?快走,要不然俺喊人了!”女人赶紧阻拦,特别生气。
俩小子才不管这个,荒山野岭的,你喊个毛人?别说人,方圆几百里,兔子都找不到一只,就是吓唬人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