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也注意到了我脸上的惋惜,眼神中立刻写满懊恼之色,“把他找回来之后,那道士仔仔细细看了死了的几个人,仍然说这是健伢子家的恶鬼害的,而且还把我狠狠骂了一通。我感觉对不住大伙也就没敢吱声,连忙问他怎么办。
他当时没说话,转过身离开了谭村。我以为那道士生我气了,可没曾想吃晚饭的功夫那道士却敲了门,进来之后便压着声音跟我所,这事要冲血煞,而且要用孩子的血冲血煞……”
说到这,村长脸上已经写满了懊恼的神色,他死死拽着自己的头发无声的抽泣着,“十个孩子啊……我用烘锅巴把他们骗了出来交到了那恶道手里,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磨盘碾碎扔进林子的井底。他们的父母至今仍以为自己孩子在水库里被淹死了,其中还有亲侄孙女……我真是个老混棍,老混棍!”
他狠狠撕扯自己的头发,双手抓着自己脑袋不断用后脑壮着墙。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起咚咚咚的声音,像是锤子敲在我的心脏,更敲碎了这位老人的神经。我突然想到了长寿村的辛爷爷,他隐瞒了后山鬼新娘的事情数十年,这数十年他做了多少噩梦?又有多少次将自己在良心的油锅里面煎炒?
于是我快步上前按住了村长,他后脑已经擦破了不少皮,我开始后悔自己不该逼问这个可怜的老人。
“这事儿怨不得您,要算也要算在那恶道身上。”我眼神冷冽的说道,同时不着痕迹的恢复着老人伤势。他那双枯瘦的手臂死死攥住我的衣服,喉咙里发出哽咽般的嘶吼。
“他们若是还活着,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我该死……是我老头子该死……”
我叹了口气,解开村长的心结也许不可能了,每个人都有逃不脱的心魔……对了,心魔?老谭和月山莫非是困在了自己的心魔当中?
我沉吟一番,轻轻推开村长,他现在的情绪比较激动,短时间内恐怕没法恢复正常。走进屋子蹲下身来看着月山,我发现他嘴巴里也不断嘟囔着什么,细细听去,似乎在叫某个人的名字。
是他的妻儿吗?
若真是困于心魔,那这件事情就麻烦了,心魔这种东西只能靠自己解脱,即便我体内灵泉力量浩瀚如海也没用。这是存在于自己大脑深处最为痛苦的记忆,相传地府十八层地狱,从第一层到第十七层都有酷刑,唯独第十八层空无一物,可一旦进入这一层,鬼魂就要不断重复经历自己生前最痛苦之事,譬如亲人病逝,家人遇难之类。
最强烈的痛,永远来自于心理折磨。
我不由得咬牙切齿,那老头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鬼术?
回到堂屋,村长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我坐在他对面,沉吟一番还是决定今天把事情都问了,“您刚才提到那口井,现在在哪?”
“在树林里,原先是谭村用水的井,后来不知怎么枯了,就一直扔在那里没管,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些孩子们的坟墓。”村长仍然很失意,蓦地,他似乎反应过来了,眼神凝重的看着我,“你要做什么?”
“去那口井边上看看。”我沉吟道,“谭村厄难的祸根应该就在那口井里,冲血煞是一种祭祀仪式,我怀疑那恶道士是要用鲜血祭祀井里的什么东西,所以……”
村长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攥住我的衣领,瞪着眼睛说不行。“大爷不能再把你拖进来,谭村的罪不应该在牵扯别人,若是你也在树林里……”
我摆了摆手打断村长,眼神幽幽的看着他,“那些孩子会愿意在困死在井底无法转生吗?”
村长错愕的张大了嘴巴,一时凝噎说不出话来。我朝他笑了笑,“总得有人救把这些冤魂带出泥潭,我是您的晚辈,但同时也是一个道士,我们存在在世上就是为了这个。”
空气一瞬间沉寂了,只能听到村长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屋内不断回荡。两人对视着一言不发,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面前的僵局,声音很急,几乎要把这扇破门给敲碎。
我和村长错愕的对视一眼,后者快步走了过去拉开房门,却发现谭村的老少爷们全都举着火把站在门外,为首的是几个妇人。
他们脸上神色古怪,有的看上去怒气腾腾,有的又显得十分复杂;有的眼神中充满怀疑,有的脸上堆满怒火。
“怎么了这是?大伙咋都不睡觉?”村长也觉得十分奇怪,可我心里却逐渐升腾起一抹不好的预感,他们莫非知道了什么……
大伙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很久都没有人说话。为首一个妇女脸上明显挂着清泪,看没有人站出来估摸着是忍不住了,支支吾吾得打开了话匣。
“老村长……我们来这是想问个事儿,”她虽然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决,“关于我那淹死的孩子……”
村长浑身一颤,脑袋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我微微向侧上挪动几步,隐隐把村长给护在了身后。
“得了得了,我老根是个粗人,不绕这么多,这里有一封信,今天回去的时候家家户户门上都贴了一张,村长您自己看看,给我们个说法!”女人身后一个汉子挤了出来,从他和前者之间的关系上看应该是夫妻,也就是当年那十个孩子其中一个的父亲。
我余光瞥了一眼那张纸,心头微微一凌,这纸是黄符纸,是道士用的!于是接过来一看,上面只写了十六个字:清流水库,何来冤魂?牙牙之童,葬身井底!
难怪他们前来质问,竟有人将这件事情给捅了出来,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云游道士,可如果是他,这家伙害谭村的目的是什么?作为行恶之人又怎敢现身谭村?
我余光瞥了一眼村长,他灰黄色的脸憋成猪肝色。佝偻身子不断在颤抖着,人群中的气氛越来越微妙,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在其间蔓延,一触即发。
我清了清嗓子,讲黄符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淡淡道了一句可笑。老根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