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古秋充满了畏惧,但又充满了好奇。两个装死的排教人已经跑远了,古秋并不在意,自顾自的从这里离开。经过这么一战,排教这次排出来的人死伤大半儿,剩下活着的绝不敢再追击古秋,等他们把消息传递回去,又得很长时间,最起码眼下是安全了。
我们两个人并肩走在河滩上,我知道,古秋对我没有危险,他虽然当年曾经和七门争斗过,却事出有因。
“你一定想知道,排教人意图从我这里夺走的,是什么。”古秋拿出了那支小小的圆筒,沉思了片刻:“这东西在河滩辗转了许多年,到现在,已经说不上来谁曾经是它真正的主人。东西的确是我夺来的,不过,不是从你们七门手中夺的。”
“这么小小的一支圆筒,能装些什么东西?”
“一张图。”古秋说道:“很多年以前,这张图叫做文王扶乩图。”
一听是一张图,而且叫做什么文王扶乩图,我就知道,这一定不是周文王留下的东西,而是后世人冒名伪制的。周文王创立先天六十四卦,是所有测字算命先生供奉的老祖师,但先天神卦是先天神卦,跟什么扶乩没有关系。
但这的确是一张神图,能够推演天机。我们河凫子七门从古至今一直人丁单薄,从来不收外姓子弟,都是七门自己的嫡亲血脉。人少,就注定力量不足,又要巡视大河,又要对抗来自诸如旁门的敌对势力。所以,七门就要掌握先机。
这张图给七门带来过不少的好处,但是后来,七门遗失了文王扶乩图。
“当年,这张图是在三十六旁门中雷家的手里,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得知了宝图的下落,就找携图的雷家人去抢。”古秋的眼睛开合了一下,微微的仰起头,似乎在追忆发生在许多年轻的往事:“那时候,陈一魁恰好和那个雷家人在一起,我一动手夺图,我们就斗上了。”
在夺图的过程中,双方各自拼命,期间不慎把这张宝图掉落到了火中。等古秋从火里抢出宝图,宝图已经焚毁了大半儿。
“这张宝图,原本号称能推演世间一切事,但是很可惜,被烧毁了,只剩下了一半儿。”古秋轻轻的摸着小圆筒,说道:“如今,它只有原来一丁点用处,能推演人的三生,所以,这张图已经不是文王扶乩图了,只能算是一张三生图。”
“三生……”
在传闻中,人有前世,有现在,有来生,三生三世,各持不同的命数。三生之中,最要紧的肯定是现在。
这一世,承袭前世,延展来生,老百姓常说积德行善,为的,大概就是弥补前世的恶,积累下一世的善。
“人知道了前世今生,有什么好处吗?”
“并没有。”古秋摇了摇头:“前世已是过去,过去的事情,无法追回,今生的事,虽在当下,可是,又有几个人,能掌控自己的命数?”
“我……”
“你的命数,和别人的不一样。”古秋还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接口说道:“没有人不想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但你的今生,是在一团迷雾里,谁也看不透,即便这张三生图,也推演不出。”
“这个……”我的确是心里痒痒,很想让古秋帮我看看自己的前世今生,可是古秋矢口否定,我一下子就没话说了。
这不由的让我想起了之前遇到的老乞丐,还有那个算命先生,他们彼此并不认识,却都说我的命数和别人的不一样,我对这些,似懂非懂,似信非信,等到古秋也说出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信了。
“陈一魁,大概是你父亲吧?”
我正琢磨着,古秋就开口问我,他这么一问,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七门人的身份都不能外泄,即便对方识破了,我也不可能直接就予以答复。但我沉默不语,自然等于默认,古秋这样的人不会看不出来。
“金麟岂是池中物,当年我和陈一魁交过手,虽然那时候他差了我一点,但事后那些年,陈一魁的大名,响彻了黄河滩。”古秋说起这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于他这样隐居许久的人来说,唯一值得缅怀的,就是从前那些往事了:“后来,再没有听过陈一魁的消息,他现在可好?”
“他……”我低下头,犹豫了半天,才回道:“他过世了……”
“过世了?”古秋骤然吃了一惊:“他怎么过世的?”
“他……”我被问的突然就答不上话了,与此同时,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浮上了脑海。
燕白衣当年抚养我的时候,只说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但爹是怎么过世的,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事后的很多年,我只知道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苦孩子。然而现在,我才真正的去想,爹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我想了很久,跟古秋说道:“我从小就没有见过他……”
“陈一魁怎么会死?”古秋又摇了摇头,他当年和爹动手争抢文王扶乩图的时候,虽然都还年轻,但古秋对爹的评价很高,古秋不相信,爹会英年早逝。
“道长,我爹他……”我的心一下就动了,回想着从前所搜拢的那些零零碎碎的线索,还有来源不详的耳闻,心头又产生了些许疑惑。
“若你愿意,我替你推演一下,看看你爹的下落。”古秋始终都不相信我爹已经死了,他抬头在四周看了看,带我走到一片早已经荒废的瓜地,瓜地荒芜,只留下了看瓜人曾经容身的小窝棚。
窝棚东倒西歪,眼瞅着随时都会倒塌,古秋和我钻进窝棚,随手取出了那支小圆筒。
圆筒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图,轻飘飘的。这肯定是那张已经被损毁的文王扶乩图,古秋早年就得到了这张图,这么多年隐居潜修,必然对宝图精熟在心。
“你取一滴血来。”
我赶紧拿出小刀,在指尖上刺了一下,一滴血慢慢的滴落,落到了这张薄如蝉翼的宝图上。
这滴鲜血并没有渗入宝图,反而像是荷叶上的露珠,在慢慢的滚动游走。血滴殷红殷红的,似乎还在宝图上闪现着一点点淡淡的红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