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季驯,生于明正德16年,即1521年,字时良,号印川,明朝湖州府乌程县,即今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人。
在历史上,潘季驯的名字是与治理黄河联系在一起的。他曾四度出任河道治理的负责人,创造姓地提出了“以河治河,以水攻沙”的理论,得到“千古治河第一人”的美誉。
潘季驯治河,始于嘉靖44年。那一年,潘季驯被任命为右佥都御史,总理河道,与工部尚书朱衡一起治理河道,嘉靖45年,因丁忧去职。隆庆4年,黄河在邳州、睢宁决口,潘季驯再次被任命为总河。第二年,黄河决口被填上,但潘季驯却因运输船只失事的问题遭到弹劾,被罢官。万历4年,潘季驯再次被起用,任江西巡抚。万历6年,潘季驯以右都御史、工部左侍郎的职务,总理河道和槽运,大兴两河工程。工程完工后,黄河下游多年未遭水患。
张居正死后,潘季驯因为替张居正说了几句公道话,被削职为民。万历16年,黄河大患,潘季驯以67岁高龄再次被起用,复官右都御史,总督河道。
万历18年冬季,潘季驯带领随从,用两个月时间,考察了自开封以下的黄河河道,最终回到了位于淮安的河道总督衙门。他在大堂上椅子还没坐热,就得到卫兵的禀报,说新任工部河道主事苏昊前来拜见。
“河道主事?”潘季驯皱了皱眉头,“工部什么时候设了这样一个官职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应内阁次辅王锡爵要求增设的,上个月才设立的。那时候潘公正带着我等巡视河道,无暇顾及此事。不过,有关这个河道主事的任命,下官倒是听说了一些传说,有人说,这个官职实属因人设事。”侍立在一旁的随从熊恩正用神秘的口吻说道。
潘季驯果然被这话吸引住了,他抬起头问道:“广平,你说说看,什么叫因人设事?”
熊恩正道:“我听说,这个苏昊只是一个秀才出身,因为攀上了内廷的内官监少监李龙的关系,得到了皇上的接见。后来,王次辅奉皇上的旨意又去考察了这个苏昊一番,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这个人了,便吩咐工部设了这样一个职位给他。”
“原来是一个攀附权贵上位的投机客,不见!”潘季驯断然地说道。
熊恩正道:“潘公,不见恐怕也不好,河道工程毕竟还要着落在工部的人身上,原来在淮安负责工程的,是章襄这些典吏。这些人虽然贪了点,倒也算听话,不会误事。现在来了这个苏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潘公还是见他一见,呵斥他几句,也算是给他一个警醒,省得他太把自己当一回事,误了河道的工程。”
潘季驯想了想,点点头道:“广平,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传他进来吧。”
苏昊早已在门外等着了,熊恩正出去了不一会,就把苏昊带了进来。潘季驯坐在公案后面,低头翻看着案子上的文件,连正眼都没有瞧苏昊一下。
“工部淮安河道主事苏昊,拜见潘总督。”苏昊没有在意潘季驯的冷落,他站直身子,抬手行了个礼,大声地自我介绍道。他知道不同的官员会有不同的毛病,有喜欢装A的,也有喜欢装C的,还有喜欢介于二者之间的。对于这些官员,苏昊的态度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礼节做足,等着对方出招。
“你就是那河道主事苏昊?”潘季驯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沉声问道。
苏昊道:“回总督,下官正是苏昊。”
“我听说,工部设立河道主事一职,是因人设事,可有此事?”潘季驯又问道。他是正二品的官员,在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面前,根本不需要注意什么分寸,心里怎么想的,口中就怎么说出来了。
苏昊答道:“回总督,为何设立此职,乃是吏部和工部的上官考虑的事情,下官的本份只是恪尽职守,不应打听这些内情。”
“哦?你还知道恪尽职守?”潘季驯终于抬起头来了。
寻常的六品官员,在他面前从来不敢这样顶嘴,这个苏昊与众不同,如果不是真有几把刷子,那就是真心缺心眼了。潘季驯抬头看了一眼苏昊,正想训斥他一番,却发现苏昊年轻得异常,不禁有些愕然地说道:“你居然是如此年轻……你多大了?”
“回总督,下官周岁18。”苏昊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18岁就当上了六品主事,你投机钻营的本领,的确是高人一筹啊。”潘季驯说道。
苏昊道:“总督大人所言差矣。苏昊能够当上这个六品主事,靠的是身上的本领和功劳,而非投机钻营。若不是朝中有些人嫉妒苏某的才华,苏某当一个五品或者四品官,也不在话下。”
“放肆!”熊恩正忍不住了,在一旁斥道。
“广平,让他说。”潘季驯被苏昊的狂妄给气笑了,他放下手上的文件,看着苏昊问道:“你说你是凭着本领和功劳当官的,那你说说看,你有何本领,有何功劳,能够当此大任?”
“半年前,苏某在播州,以一人之力,淹了逆贼杨应龙的5000精兵,以此功劳,升一个四品官职,当不在话下吧?”苏昊说道。
有关测绘地图、修水库、打井之类的事情,苏昊觉得很难用一句话向潘季驯说明白,看潘季驯这个态度,如果有一言不合,估计就会把自己轰出去。想来想去,苏昊觉得也就是水淹杨应龙五千精兵的事情能够震住老潘,因此就把这事说出来了。杨应龙有意叛乱一事,在高层是公认的事实,潘季驯身为右都御史,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苏昊也没必要隐瞒。
在明军之中,军功一向是作为升迁的一个依据的。明军作战的次数不少,但杀敌的人数却十分有限。所以,在战场上杀敌1人,就算是很大的功劳了,苏昊一口气淹了5000敌军,这个功劳足够让他升到四品以上了。不过,这样凭军功升上来的官职,是武职,而非文职,苏昊在这个地方是玩了一点小文字技巧的。
“我倒是听说过这么一回事。”潘季驯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挑剔文官武官的区别,只是说道:“不过,放水淹贼军一事,也就算是取巧,或者机缘巧合,不足为凭。”
苏昊笑道:“是啊,正因为是取巧,所以下官功劳虽大,却没有被承认。朝廷没有给我封太高的官职,而是给了我一个六品官衔,让我到淮安来协助河道治理。”
“这么说,让你当这个河道主事,只是为了安抚你,而不是让你真的要做什么差事罗?”潘季驯用话堵着苏昊,他突然对这个巧舌如簧的年轻人有了一些兴趣,想看看对方能够如何应对自己的责难。
苏昊摇摇头道:“朝廷委任下官为淮安河道主事,是希望下官能够在治河之事上有所建树。下官接到委任以来,夙夜难寐,一心只想治河之事……”
“你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知道什么叫治河?”熊恩正受不了了,直接放出恶语。他在此前听说苏昊是走李龙的关系当的官,对于苏昊就有了几分成见。现在见苏昊在潘季驯面前应答自如,丝毫没有一点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更是愤怒,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熊恩正的职务是河道总督衙门的经历,也是六品官衔,与苏昊一样,但作为潘季驯的属下,他的底气和官威是远远甚于苏昊的,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狐假虎威吧。
苏昊扭头看看熊恩正,说道:“熊经历此言,恕苏某不能苟同。懂不懂治河,与是否黄口小儿,并无关联。若是一定要说多大年龄才懂得治河,苏某以为,年轻人或许懂得更多一些呢。”
苏昊在潘季驯面前说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潘季驯此时已经是69岁的高龄,若年轻人比老年人更懂治河,岂不是说潘季驯不适合当这个河道总督?
“你……”
熊恩正手指苏昊,正待发飚,潘季驯冲他摆了摆手,对苏昊问道:“苏昊,你说年轻人或许更懂治河,能说出点道理来吗?”
苏昊道:“潘公,苏昊虽然年少,但也听说过潘公治河的功绩。潘公以河治河、束水攻沙,是一项伟大的创举。迄今为止,在治河方面,尚无人比潘公有更大的建树,这一点,朝野都是有共识的。”
潘季驯漠然地点点头,没在意苏昊这些拍马屁的话,他问道:“既是如此,那你又为何说年轻人更懂治河呢?老朽已经是七旬老人了,试问,哪个年轻人比老朽更懂治河?”
苏昊道:“以下官的愚见,潘公治河成效虽大,但也并非没有瑕疵。究其缘由,只怕还是因为潘公年事已高,考虑问题有失远见。”
“你此言是何意思?”潘季驯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苏昊,逼问道。
苏昊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潘季驯一句一句地逼到墙角,以至于不得不寻求绝地反击的机会。话说到这个程度,他已没有退路了,只能说出一些惊人之语,赌一赌潘季驯的胸怀。
“潘公,恕下官直言。潘公如今不断加高洪泽湖高家堰河堤,以淮河水冲刷黄河河道。在短期内,这个方法是有些效果的。但黄河泥沙既未减少,即便被冲出清口,也同样会沉积在下游,曰久天长,黄河河床仍然会升高。
以潘公的治河方略,十年之内,或许能够保河道不溃、槽运无损,但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到那时,潘公或许已经功成身退,归隐故里,享受治河功臣的英名去了。但接手河道的人,面临的就是抬高了数丈的河道和高家堰大堤,他们当如何做呢?””
苏昊直言不讳地质问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