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胤祯指责他府邸是贼窝,胤祥便知老十四已经知道了四哥在皇阿玛面前为他求情的事,他虽然豁达,却是心细,这事关系到日后与老十四相处的问题,他不敢大意,忙收敛了笑容,解释道:“十三分府的时候,年纪小,大多都是四哥为我打点的,府中不少人都是四哥送来的。”
见胤祥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解说,胤祯也不以为甚,对他来说,只要胤祥去了海军,就难逃他手心,他微微笑道:“十三哥无须较真,十四只是以此提醒你带去上海的人,要细细甄别。”
“十四弟放心,我心里有分寸。”胤祥说着已是转了话题,“十四弟要去看大哥?奉旨问话?”
胤祯摇了摇头,道:“皇阿玛已经允准,所有兄弟,每逢年节,皆可去探望。”
胤祥一听允准,便知又是胤祯求请,不由大为感叹,老十四这招实在是高明,不仅全了兄弟之情,也全了父子之情,此例一开,连带着一众宗室亲贵对他都要感恩载德,微微沉吟,他才道:“大哥那里,我就不陪十四弟去了,以免大哥见我尴尬。”
尴尬?胤祯隐隐感觉到一废太子后,十三不被康熙所喜,应是与太子有关,难道是老大揭发的?这些事,他也不好深究,便笑道:“走走吧,皇阿玛可是说了,老十三想要爵位,自个去海军挣。”
一听到这句话,胤祥只觉得热血沸腾,爵位!一众成年的兄弟都有爵位,就他老十三没有,这几年,他一直视此为奇耻大辱,每次听到兄弟们晋爵,心里都要难受好些天,因为没有爵位,他即便是在一众弟弟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而更为重要的是,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康熙对他的态度已经有了转变,这怎不让他兴奋,回过神来,胤祥连忙紧赶几步,跟上胤祯,急迫的问道:“十四弟,皇阿玛真是如此说的?”
“那是自然,我岂敢矫旨?”胤祯说着,就一五一十的将康熙谈及十三的情形说了一遍。
细细揣摩了一阵,胤祥长身一揖道:“十四弟,到了上海,十三一切唯您马首是瞻。”
“十三哥不必多礼。这可还在京城呢。”胤祯一把拉起他笑道。
胤祥起身道:“说的是,那我就不陪十四弟了,我去探望一下陶庵先生(法海)。”
“陶庵先生听闻你大好,必然欣喜,你自去吧。”胤祯轻笑道,法海被老十三牵连,从四品黜到七品,老十三心里必然内疚之极,胤祯倒是不便陪他前去。
见胤祥升轿而去,胤祯也回身上了轿,没老十三陪着,他独自一人去探望老大胤禔,也怕遭惹闲话,起轿后,他便吩咐道:“回府。”
才出外金水桥,李卫便折回来禀报道:“禀王爷,十五爷在前面候着呢。”
胤祯揭开轿帘瞅了一眼,果见老十五已是换了便装远远的站在对街,微微一想,便知他不清楚老十三与自己的关系,不敢与老十三呆在一起,怕引起误会,这才远远的等着,不由暗笑,老十五倒是可造之材,能有这份谨慎,在京中倒也足以自保,“着他跟上便是。”胤祯说着,放下了轿帘。
十三胤祥能如此顺利的拉进海军,胤祯也有些意外,他舒适的靠在软垫上,默想着,能把十三拉到海军,不仅是断了老四的一大臂助,也保全了老十三,胤祥在朝务上可是一大人才,不知道在军务上如何,既是号称文武全才,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康熙谴胤祥前往海军效力,肯定有他的如意算盘,但他对海军却没有深刻认识,还停留在水师的层面上,不能跨海远征,胤祥在海军中很难竖立威信,也难有作为,更谈不上对他形成制肘。
满人对海洋似乎都有着天生的恐惧感,康熙也不例外,郑和七下西洋都安然无恙,他们何至于就会出事,这年头的海战可很少有大规模的,西欧各国,此时正在欧洲争霸,哪里有暇东顾?
再说,胤祯还准备在南洋建立海军基地,如何能不跨海远征,说不得,只能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拼着一顿责罚,南洋也是要亲跑一趟的,已经大半年了,也不知道郑清远、张德才他们在南洋发展的如何了?
熙春园,静心斋。
三阿哥胤祉与陈梦雷正在闲聊,几乎是同时接到‘良妃娘娘薨了,八阿哥悲痛昏迷。’这两个消息,胤祉闻报大喜,如此一来,老八就须得在家守制,再加上病痛缠身,差事肯定是没有了的,仅靠老九、老十两人是成不了气候的,老八一党这下可得偃旗息鼓一阵了,至少在二废太子这段时期,是掀不起风浪了。
虽然胤祉神情如常,掩饰的很好,但陈梦雷却从其眼睛中捕捉到了他内心的兴奋,稍稍沉吟,陈梦雷才道:“三爷,八爷这一病一守制,八爷党必然大为收敛,而十四爷现在亦甚是安静,虽说是绝妙的机会,但三爷风头不宜过盛,以免得不偿失,若皇上确是属意三爷,定然会步步为营的巩固三爷的势力,三爷只须顺势而为即可,当然,这种大好机会,也不能就此放过,不过,还是暗中吸纳,培植势力为宜。”
“则震言之有理。”胤祉缓缓点了点头道:“皇上最善平衡,而且二废太子亦需要一个安稳的局面,此时出头搅风搅雨,定惹皇上厌烦。”
“还是三爷思虑深远,太子废立乃国之大事,废而复立,立而又废,时间不过才三年。”陈梦雷侃侃而道:“以王掞为首的一些太子.党余孽及中立的几个迂腐之辈,届时定然会竭力阻扰二废太子,若无一个安稳的局面,皇上必然会一拖再拖,时日一长,这变数可就难说了。”
东城区,羊毛胡同,法海府邸。
法海是佟国纲次子,其兄为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九门提督隆科多是其堂兄弟,虽然出身豪门,但法海生母乃微贱侍婢,自幼父不以为子,兄不以为弟,弟不以为兄。其母去世后,鄂伦岱还不让其母入祖坟,他与鄂伦岱亦就此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母亲过世后,法海就愤而搬出佟府,埋首苦读,于二十四岁便考中进士,康熙对其大为欣赏,特意选在身边以做词臣,四年后,便升侍读学士,并担任十三、十四阿哥的师傅,成为大清最年轻的皇子师傅,跻身宿儒名流之列。
康熙四十七年,法海却因十三阿哥犯事而遭牵连,被康熙贬黜为从七品的翰林检讨,今年方又因十四阿哥有功,一举迁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真可谓是大起大落,际遇之奇亦是堪称大清之最。
法海的府邸并不大,三进四院的大瓦房,仆从也只寥寥数人,胤祥在府门通报后,守门的长随不敢怠慢,躬身回道:“回十三爷,我们家老爷在衙办差,并不在府,您老看……。”
胤祥含笑道:“你是新来的吧,我是陶庵先生的弟子,就在府上恭候先生。”
府中管家闻报,急忙赶了出来,将胤祥迎了进去,胤祥一路留心,见家中各种陈设皆是十分俭朴,心里不由有些难受,这几年,法海可着实被他牵累的苦。
法海一回府便闻报十三阿哥在府上恭候,心中自是诧异,胤祥这几年不受康熙待见,加之腿有大疾,一直都闷在府中,怎得今日上府拜访?想到自己的起复升迁,他心里一喜,难道十四爷胤祯也为十三阿哥求情了?十四爷好浓的圣眷!
一进中厅,胤祥便急迎上来,长身一揖,“十三胤祥见过先生,十三惭愧,这些年拖累了先生。”
法海急忙回礼,起身笑道:“怎得闷了三年,竟象是变了个人似的?”说着伸手让座道:“坐下说。”
一俟落座,法海便含笑打量了胤祥一番,才道:“法海一生最为得意之事,便是侍奉十三爷、十四爷读书,十四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三爷亦是当世奇男儿,不论荣辱,法海都甘之如饴,十三爷何须做小儿女态?”
见法海如此洒脱,胤祥亦一扫心头沉闷,含笑道:‘先生胸襟宽阔,荣辱不惊,十三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法海笑着点了点头,问道:“腿痊愈了?可是有差事了?”
“谢先生记挂,已经痊愈,”胤祥回道,“皇上着十三去海军效力。”
去海军?法海心里一沉,试探着问道:“可是十四爷为您求的情?”
胤祥、胤祯跟随法海读书十余年,相互之间感情深厚,又经历了这一场波折,更为亲近,也不想瞒他,便如实说道:“这事是十四弟最先提起,四哥也在皇上面前为十三求过情。”
法海很清楚胤祥与四阿哥的关系,他猜不透四阿哥从中插一脚,是单纯的为了十三好,还是另有目的,沉吟了片刻,方才问道:“十三爷,你对储位可有想法?”
胤祥笑道:“先生何有此问,十三尚有自知之明,对储位毫无觊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