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一道圣旨却是下达音府。
前来传旨的人依旧是那李公公,此番前来,这李公公显然比之前两次的态度更为恭谨,话也比之之前多了许多,当可谓是有问必答。
“不知皇上此番召见所谓何事?”沐音蹙眉淡淡道。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微顿了一下,李公公接着道:“不过这两日因为南姜公主赐婚的事情,皇上着实是有些费心了。”
略一细想,沐音便已是明白了其话中的深意,勾了勾唇,接话道:“南姜此番和亲的事宜确实是费心,不过此番赐婚轩王倒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李公公敛眉笑道:“沐小姐说的是。”
沐音扬了扬眉,倒是也未再多说些什么。
此番觐见倒是不是同以往一般在宣德殿,而是在御书房。
沐音踏进御书房,便看到一身明黄龙袍着身的祁巍正坐在御书桌前垂眸看着手中的奏折,苍劲的面容眉宇微微蹙起,威严之气速起。
微微敛眉,躬身淡淡道:“沐音见过皇上。”
听到声音,祁巍这才将目光从奏折上抬起,冷峻的目光看向眼前淡漠且一身风华的女子,眉梢微微动了一下,沉声道:“免礼吧。”
“谢皇上。”沐音淡淡的道了一句,却已是站直了身子。
“你可知朕今日宣你进宫所谓何事?”低沉且威严的声音淡淡响起,在这空旷且安静的御书房显得格外的肃穆。
沐音微微勾了勾唇角,凤眸微敛,淡淡道:“沐音迟钝,不知皇上是何意思。”
“哼。”祁巍闻言冷哼一声,道:“你要是迟钝,这天下怕是都没有精明的人了,在朕跟前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的性子朕也了解一二,想说什么也不必再掩饰了。”
沐音抬眸,清冷的凤眸冷漠淡然:“皇上想让沐音说什么?”
祁巍冷冷的直视着面前的人,却只见对方神色未变,全然没有半点惧意,半晌,又是冷哼一声:“南姜公主的婚事你有什么想说的?”
“皇上不是已经将南姜公主赐婚轩王殿下了么?沐音不过女子,不敢评头论足。”沐音道。
祁巍面色一噎,神情越发的冷峻了几分,苍劲的面容也不由得黑了几分:“朕让你说你就说!”
对于祁巍突然而至的怒意,沐音却是仿若没有察觉到一半,浅浅的勾了勾唇角道:“沐音虽未曾见过轩王殿下,但是既是皇子那自然也都是人中龙凤,南姜公主赐婚轩王,当可谓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朕没有将南姜公主赐婚熠儿,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朕?”祁巍冷冷的道。
沐音闻言却是微微的蹙了蹙眉:“皇上不是原本就没有打算将南姜公主赐婚熠王么?又何谈的感谢之言?”
祁巍面色一讪,黑了面容倒是好了不少,顿了片刻,却是突然开口道:“你跟南侯府断了关系?”
沐音从容的点了点头道:“是。”
“你可知道与本家断了关系意味着什么?”祁巍道。
“没有感情的本家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沐音反问道。
“你应该明白一个王妃是要有家族的支撑才能够长久。”祁巍道:“没有南侯府的支撑想要在皇室立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皇上当初赐婚是因为南侯府不成?”沐音挑唇道。
祁巍神色一怔,当初他之所以赐婚完全是因为熠儿的请求,若不是因为熠儿,他又怎会给熠儿赐婚一个本就不熟悉的人,而且命格又如此怪异之人为妃?就算是南侯府之女,若非没有熠儿的前提,他也是万万不会做出此番决定的。
祁巍虽未开口,但是沐音却已是从其神情上知晓了他的心思,扬了扬眉道:“既然当初皇上赐婚并非是因为南侯府,如今又何必在乎我是否与南侯府断绝关系?”
“没有亲情而言的家族有时候非但不会成为助力,反而会成为无法抛开的累赘。”沐音道:“南侯府之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助力,况且由始至终我也从未承认过他的存在,所以也就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断绝关系之说,之所以如此说也只不过就是顺势而为罢了。”
“既然你不承认南侯府的存在,为何当初还要回来?”祁巍沉声质问道。
沐音冷沉的凤眸一凛,淡淡道:“十年前的事情总归是要有个了解不是么?相信皇上对于十年前的事情也是不能介怀的吧?”
祁巍轻哼一声,他确实是对于十年前的事情有所介怀,不过那也是因为有熠儿在前的前提之下,若非眼前之人是熠儿的王妃,他又怎么会有这个心思去介怀十年前毫无关系的事情?
“你查到什么了?”
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沐音神色淡然的淡淡道:“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只是现在暂时还不能言明,望皇上恕罪。”
祁巍微微蹙了蹙眉,不过倒也没有多言什么,淡淡的摆了摆手道:“也罢,你是个有主意的,自己掂量着办吧,凡事量力而行就好。”
顿了片刻,又道:“若是有什么难事,熠儿那边应该会帮衬着你。”
此番话语,虽未言明,但是却也不乏关切之意,沐音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深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浅笑道:“沐音多谢皇上。”
见沐音已然明了其中的意思,祁巍也是扬了扬眉,冷峻的神情倒是松弛了不少,眉宇间的威严也随之淡去了些许,随意的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奏折翻阅开来,淡淡的扫了两眼,而后却是道:“你与熠儿的大婚之日马上就要到了,该准备的可都准备妥帖了?”
沐音点头道:“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祁巍嗯了一声,却是不再开口。
空旷而幽深的御书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唯有祁巍翻阅奏折的声音幽幽响起,沐音站在原地,一身风华淡漠风姿,犹如一朵白莲蜿蜒盛开,缓缓伫立,清浊而又卓然,引人侧目。
良久,只听祁巍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你以为这皇宫如何?”
沐音淡淡答道:“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能进入皇宫而煞费苦心,皇宫在所有人的眼里自然是好的。”
“那在你的眼里呢?”祁巍一下便抓住了重点。
沐音闻言凤眸闪过一抹幽光,却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道:“虽然皇宫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好的,但是却也并非是所有人都喜欢,很多时候这里更像是一种束缚。”
“束缚?”祁巍提高了声音:“你觉得这皇宫是一种束缚?”
“皇上的心思沐音不懂,也无法明白。”沐音道:“但是对于沐音而言便是如此。”
“难道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挣破了脑袋想要往里挤?”祁巍沉声道。
“沐音方才说过很多人为了能进入皇宫而煞费苦心,但是这很多人里并不代表是所有人。”沐音道:“人各有志,这是无法扭转的事实,皇上可以改变他们的言论,但是却无法改变他们的心意不是么?”
祁巍没有开口。
良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也就你这丫头胆大,敢在朕跟前说这些话。”
“你说的没错,对于很多人而言这里就像是天堂,但是对于有些人而言,这里却只是一种束缚,在这困了这么些年,其实早就累了。”
这一瞬间,祁巍仿若是一下老了十几岁,步入了蛊惑之年,白发健苍,老态龙钟,苍劲的容颜布满了深深的鸿沟,此时的他,不像是一个帝王,更像是一个垂暮之年却又饱含无限愁怨的老者,在深深的惦念以往的年岁。
因为之前听师兄提及过当年的事端,是以,此番看到祁巍这般模样,心中倒也猜出了些许缘由来,冷然的眉宇微蹙了下,却是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不需要她说些什么,而且她也不想说些什么,心底深处本就不认同的事情,又谈何去说些什么。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对与错,熟是过,皆非物力而所能及也,一切都源自于始终。
过了许久,祁巍低沉的声音才恍然响起:“很多事情并非不愿而所能变更,身为帝王家,有些事情是注定都改变不了的。”
这话中的深意,沐音又岂会听不出来,但是现下显然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事情,而且她也并不打算插手到这些事情中来。
正因为如此,沐音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静态而难掩风华。
对于沐音的没有开口,祁巍倒也不甚在意,或许本就没打算在她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沐音告退。”
看着眼前缓步而出的淡然身姿,祁巍眸光微沉,冷峻的面容闪过一抹苦楚,是啊,很多事情是更改不了的,这个决定不管对错,也都已是既定的事实了,更改不了的。
出了御书房的沐音站在皇宫内院,看着这四面巍然的宫殿,清冷的凤眸却是闪过了一抹幽光,抬眸扫了眼微沉的天色,唇角轻挑一丝冷然的弧度,这天怕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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