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慕川送走了肖家爷仨,回到里间发现林素就坐在炕头发呆,不禁愣住了。
将外袍解开,走到炕边坐下后,说:
“怎么了,想什么呢?”
“啊?没想啥。”林素摇头,往里坐了坐,把位置让出来。
川爷顺势坐下,她主动靠了过去。
听着熟悉的心跳,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
“刚才肖淼跟我说,想要办个女子学堂。”
“什么意思?”
“就是她想教女孩儿,把附近村里的女娃儿集中在一起,教他们琴棋书画女红等本事呗。”
林素这话说完,凌慕川没有吱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夫妻俩就那么互相看着,好一会儿川爷才开口淡淡的道:
“你拒绝了。”
肯定,连怀疑都没有。
林素也没隐瞒,直接点头,盘腿坐好,说:
“不管她最初的想法是不是正确,首先这个念头我是支持的。只可惜……世道不行。在农家,哪个闺女会识字的确是个值得骄傲的事儿。”
“但为此开个学堂,专门培养大家闺秀,那就是扯淡。不说旁的,就说你眼前这个大家闺秀吧,去到农村几年,不照样做饭、洗衣、收地?”
“哎,说话摸着良心,老子可从来都没让你下地过。”凌慕川忙不迭替自己辩解。
素妞儿听到这话,心暖。
的确,他们家原来有的那几亩地,春耕、秋收都是凌慕川起早太黑做的。
她能做的,就是给送个饭,拾掇拾掇家。
只有收粮食的时候,帮忙推个车,仅此而已。
蓦地被抱,阳刚之气窜入鼻中,就听到:
“这么好的媳妇儿,我可舍不得让你下地。”
“贫嘴!”
娇嗔了一句,顺势搂着他的腰,又说:
“农家的孩子,女娃没及笄之前,肯定都要跟着下地。就算及笄了,家境贫寒,不也下地干活?给她们教规矩,教大家闺秀的那一套,实则就是害了这帮女娃儿。”
凌慕川没说话,但却也支持她的做法。
“因地制宜”这个词,不管用在什么方面,都是必须有效果的。
这类女子学堂放在京城,那肯定没的说,报名者比比皆是。
可在农家……
女娃儿认识字没毛病,但是琴、棋、画等这些东西,平日家务活儿就不少了,怎么可能有那个精力去做这些。
将人搂抱在膝上,靠着火墙,道:
“估计这肖淼也是因为每天面对那些村里的男娃儿,觉得粗鄙了吧。”
“谁知道呢。”林素说完,不知道想起什么,直接嗤笑出声。
川爷不明所以,问了句“怎么了”,等她回答。
“也没啥。”素妞儿摇头,在他刚毅的下巴亲了一口,说,“当时她跟我提的时候,说有些孩子伤风流鼻涕,就用袄袖子一擦。”
“……咳咳……”
凌慕川轻咳掩饰笑意,不过眼里全是,根本掩饰不住。
肖振业虽然后来告老还乡,可家境还有,家里的用度不短缺,肖淼自然也是大户人家小姐的待遇。
冷不防见到那样的画面,的确会很难接受。
“这有啥,你没告诉她吗,多看几次就习惯了。”
“你可真敢说。”素妞儿无语,拍了他肩头一记,懒得跟他继续掰扯这个话题。
人家姑娘已经很无奈了,她要是在那么说,除了火上浇油,没有别的效果。
所以这人,就是纯粹扯淡。
就在林素要起身去洗漱的时候,川爷“猛”地翻身,制止了她所有的去路。
俯首瞅着心中了然的妮子,大掌摸着她的脸儿,道:
“叶长林这人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要把他送雷云氏银魂手里待几年,你什么意思?”
“我……我不管,你问他,看他自己选择呗。”林素尽量忽略他的暗涌,强迫自己正常说话。
凌慕川俨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不过动她的人,还是得通知一下,毕竟是自己的妞儿。
正事说好,虽然还有些旁的,只不过良辰美景,实在不想再继续浪费下去……
……
红霞后背的伤,在团结沟养了七天便全都好了。
终于活动自如的她,在这天清晨,围着团结沟跑了两大圈,脸不红、气不喘。
上了木桥,站在桥的最高处,瞅着村落烟囱冒烟的样子,脸上掩饰不住的笑。
虽然这顿打挨得多少有些憋屈,可只要能继续留在夫人身边,别说一顿打,就是两顿、三顿,她都心甘情愿。
“达爷啊,求你别这样,我们家阿暖才十四啊,刚及笄,真的不成啊。”
“我说岳母,我是真心实意求娶你们家阿暖,五两银子的聘礼,你还想怎么样?”
“可是……可是我不想收啊……”
“……”
一男一女争论,中间还夹杂着女孩儿的哭声。
让原本看景的红霞,顿时不看了。
慢吞吞的往那边,只见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男子,手里拽着一个姑娘。
这姑娘的另一侧,是个妇人,更生布的短衫,头发凌乱。
“达爷,阿暖真的太小了,她才十四,我想留她几年啊。”
“留个屁——”叫达爷的那位狠狠一推,直接把妇人推倒在地。
“呸——”
顺势朝地上吐了下口水,那痰就在妇人摔倒的不远处。
“我告诉你孙寡妇,老子看上你闺女,那是你们老孙家祖宗积德。你有儿子,现又在书院念书,以后你的福分在后面。”
“我现在把你闺女带走,那是让你闺女享福。老子好歹是衙役,尊你一声叫你岳母,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怒吼一声,让地上躺着的妇人,浑身一哆嗦。
再看他手里钳住的的姑娘,挣扎着要去看母亲,却被他甩了一巴掌。
红霞最看不上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
几步冲过去,照着还要打姑娘的男人就是一拳——
“哎哟——”
“砰——”
男人应声倒地,叫阿暖的姑娘赶紧去把妇人扶起来。
“娘,娘你没事儿吧娘。”
“阿暖,娘的阿暖哟……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妇人哭的撕心裂肺,阿暖也哭的凄惨无比。
再看那个达爷,对凭空出现的红霞很是恼火,慢吞吞的爬起来,上下打量。
没有哇啦叫,一脸警惕的站着。
但从这一点来看,这人还算有些警惕。
红霞把他们母女护在身后,看着眼前的男人蹙眉道:
“怎么,衙役就可以强娶了?”
“噗——”
达爷朝地上吐了口嘴里的血沫,深吸口气,说:
“这位女侠,我劝你别管。有句老话叫: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他们娘几个离不开团结沟,我也在县里做事。你觉得,你能护他们多久?”
“多久?”红霞故意思索一下,随后漾出一抹牲畜无害的笑容,道,“一上午足够了。”
达爷闻言点头,冲她抱拳一记,说:
“成,那在下不打扰,下午再来。岳母,那五两银子的聘礼你若觉得少就说,再添五两我也能给。”
妇人浑身哆嗦,咬着后槽牙,挤出话道:
“我闺女……不!嫁!”
“那你就把五两银子的药钱还了。”达爷很“开明”的说着,“你儿子年前有病,是我给了五两银子买药,别忘了。”
“…………”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红霞见状,从腰间掏出荷包,打算给钱。
没想到——
“女侠,我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我面子吧。五两银子,按照赌坊借钱的规矩,利滚利小半年,七百多两银子了。”
我了个擦!
红霞听到这话摆摆手,看着他好笑的说:
“成,这笔钱你容我看空,我筹了给你。”
达爷没想到她能这么爽快,惊讶之余不忘卖面子的说:
“好,既然女侠要出头,那我也不能不给面子。抹去零头,下午未时只要女侠能给五百两银子,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行啊,在哪儿给你?”
“县里德运酒楼。”
“好,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