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上,茶壶在文火的煎熬下,缓缓的喷吐着茶香。
桌前只剩下王道一,事情商量完,所有人都走了。
不过王道一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像是还在等什么人。
他并没有等太久。
很快,一个灰衣年青人在家中下人的带领下,走进房间。
下人鞠躬退出去。
王道一站起来,向年青人毕恭毕敬的抱拳道:“见过尊使。”
年青人大大咧咧的一抬手,算是还礼了,然后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向椅子指了指:“坐。”
王道一这才敢坐下。
仿佛灰衣青年是主人,他才是客人。
这位年青的客人有些倨傲,不过在谈正事的时候却不含糊。
他向王道一问:“事情都办妥了?”
“都妥当了。”
王道一想了想又说:“不过郡守那边……听说袁术公子打过招呼……”
“袁术算什么东西,跟我主人比得了吗?”青年人冷冷一笑:“你只管放手去做,这也是主人的意思,只要这事办得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还请尊使在主公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
……
走出王家大宅的江伯君同元慧、陈元两位家主拱手告别,却没急着回自己家去,而是沿着道路拐进一条小巷,走到尽头又穿上大街,连绕了几个圈了,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这才来到巨鹿郡城东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他轻轻叩响门上的铜环,三长两短。
等了一会,里面有人问:“哪家的客人?”
“东面来的。”江伯君说。
“东边桥下有个卖糖葫芦的,你瞧见了吗?”屋里的人继续问。
江伯君耐住性子说:“买了三串,一串带来了。”
对过了切口,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面貌寻常,属于扔人堆里绝对记不起来的一张脸,侧手站在门后。
江伯君也不多话,直接抬步走进去。
大门再一次关上。
繁星满天。
屋里已经亮起油灯。
江伯君迈步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正盘膝坐在榻上的开阳星,孟德言。
开阳星是在诸葛家时,身为“北斗七杀”的代号。
他的真名,就叫孟德言。
江伯君走进去,看见孟德言双眼微闭,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矮几前,跪坐下去。
开口冲孟德言问:“你觉得怎么样?”
“上午的时候发作过一次,主公替我施针以后,已经压制下去了。”
开阳星,孟德言张开双眼,全身的大筋一阵弹抖,发出“崩崩”响声。
江伯君看到他身上,一块块肌肉,仿佛滚鸡蛋一般滚动着,不由羡慕的说:“主公的手段果然通天,不光能压制张角的生死符,还令你的修为又有精进,可惜……老夫要是年青个十年,或许也可以再进一步。”
“江家主,您现在身为家主,打打杀杀的事就交给我这样的人来吧。”
孟德言说着,走下床榻,与江伯君对坐:“那件事怎么样了?”
“已经和其余几家约好了,张角和他的太平道,一个都跑不了。”
说到这个,江伯君脸上流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世家不可辱,张角以为吃定了我,以为老夫会屈服,却不曾想,江家堂堂百年世家,良田千倾,家族千人,怎么可能臣服在他一个泥腿子身下。”
“江家主说的是。”
孟德言摸了摸自己颔下的络腮胡子,眼里闪过凌厉的光芒。
只见江伯君眼神闪烁了一下,突然问:“不过老夫倒是有点好奇,孟先生本来受制于张角,怎么会想到与我合作?”
“江家主说笑了。”
孟德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仿佛一头欲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的身材本不算太高,跪坐着也比江伯君要矮上半头。
但是这一瞬,从他身上透出的气息,却令江伯君也不敢逼视。
“张角杀了我那么多兄弟,还重创我诸葛家的家主,我与张角有血海深仇,怎么会轻易屈服。”
孟德言双手撑住膝盖,身体略微前倾:“何况,此人奸诈无比,命我护送他家人回太平道,就是要让我身上的‘生死符’发作,折磨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当真是一个说不清楚的误会。
张角当时急着躲避诸葛玄,忙令赵德言跟小铁一起护着幼娘他们回太平道,是真的把生死符的事给忘了。
后来郑天绝和任红玉生死符发作,张角才想起来。
可那时他都快到颍川了,对于已经回太平道的开阳星生死符发作,自然也是有心无力。
这让赵德言很是受了一番折磨。
结果被江伯君一拉拢,并且许诺能压制他身上的生死符,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相比同位北斗七杀的前玉衡星任红玉。
赵德言一来没有跟随张角去颍川,一路建立的交情。
二来,任红玉在与张角比拚精神幻术的时候,落败,心里已经种下了失败的阴影,不敢对张角有任何二心。
最后,张角和任红玉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
所以任红玉才把一颗心放在张角身上。
这一点,又是赵德言不能比的。
赵德言也是命苦,本来在诸葛家族混得好好的,结果遇上张角这个杀星,把北斗七杀一气杀了四个,还把他和任红玉都给抓了,下了禁制。
本来他也打算认命了,但是没想到生死符发作起来那么猛。
而且不是一次,是每个月都要来那么一两回。
每次发作时,赵德言一面痛哭流涕,一面在心里咒骂张角。
这种怨恨,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强烈。
江伯君满意的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要忘了你我都立过誓,绝对不会放过张角。”
“放心,不杀了张角,我赵德言誓不为人。”
赵德言脸上的肌肉抽动,露出一个狞笑。
那是只有经历过生不如死的痛苦,才会有的刻骨仇恨。
“放心,计划已经开始了。王道一会替我搞定郡守,出动郡兵围剿,张角手里那些饥民,哪里会是官兵的对手。”
江伯君安慰道。
“而且,我会故意让张角的人买到粮食,当然……是动过手脚的粮食。”
江伯君轻轻拍手,眼里闪过毒蛇般的光:“到时候,整个太平道上下,只怕都要成软脚虾,你我带着私兵上去,亲手摘掉张角的脑袋!”
如果张角现在听到江伯君的话,一定会气得吐血。
太平道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外出买粮已经不可能了,就算买粮,也只能买到动过手脚的粮食。
剩下的十万流民,就算张角拒绝接收,也已经没什么用了。
江伯君已经计划好了,引爆这伙流民,制造一场“起义”,把张角拖下水。
最后,还鼓动巨鹿郡守,出动郡兵。
那是真正的大汉地方精锐。
落入局中的张角,能怎么办?
生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