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完全亮了。
曹操那边已经派人前来催促张角，告知按天子旨意，最迟中午就得出发赶路。
如果只是曹操和孙坚这事倒好办，问题是在这支传旨的队伍里，天知道还有没有别人的眼线，实在是耽搁不起。
……
张角是捶着腰从郑娥娘那里出来的。
俯首甘为孺子牛，说得就是他这种了。
经过一番操劳，事情大体都安排得差不多了，随行的人员也都定了下来。
堂堂太平道天师去帝都，总不能光杆司令过去，一些随从和心腹，都是要带上的。
然后还有一些随行物品，钱粮，拜访京城达官贵人还得准备些礼物。
至少弘农杨氏是需要拜访一下的。
然后情报的交接……
不能两眼一抹黑，还得派人提前去洛阳做些安排。
等这些都弄好，时间已经所剩无己。
忍不住焦急的曹操已经亲自跑过来催促了几遍。
尽管如此，张角还是决定先去一个地方——
后山的石窟。
张角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这里闭关，在这里炼制丹药，还有将自己的各种宝物炼制融合。
也曾在这里见过因叛乱被关押的张曼成和波才两位渠帅。
只是现在，随着张角的出关，两位叛乱渠帅向张角重新臣服，后山的石窟已经冷清下来。
这里现在只关押着一个人，曾经的巨鹿郡江家家主，江伯君。
……
张角走进石窟的时候，江伯君就盘膝靠着石壁，冰冷而粗大的铁链锁着他的四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泥塑木偶。
冬季的寒气从洞口涌入，江伯君身体佝偻着，身上裹着破烂的袄衣，双眼一片晦暗。
他曾经做为一方霸主，手握巨大的权力，跺一跺脚，整个巨鹿郡都要颤抖。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了。
堂堂江家，一夜之间覆灭。
而他最引以自豪的武道，也已经被张角废掉了。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废人。
哪怕张角直接杀了他，他都会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最大的折磨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可遗憾的是，他现在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张角已将他的心气，胆气，全部踩得粉碎。
“江伯君。”
张角袖着双手，眼神平静的看着江伯君，无悲无喜。
靠在石壁上的江伯君眼神微微动了一下，被张角的声音唤回了一丝灵魂。
他的眼球颤动着，眼神渐渐聚焦在张角身上。
“张……张角……”
沙哑的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中传出来。
江伯君的声音里，仿佛有一把钢刀在细细的刮动着石头，充满刺耳的金属杂音。
“你是来杀我的吗？”
江伯君瞳孔微微收缩，艰难的动了一下腿。
他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太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四肢都像不属于自己。
这在过去绝不可能，他也曾经是一名武道高手，气血旺盛，毫无老态。
但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现在呆在这里唯一的作用，似乎只是等着张角什么时候想起自己，送自己最后一程。
“你错了，我不是来杀你，只是告诉你，你自由了。”
张角平淡的说着自己的决定。
“在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很生气，很想把你杀掉，但是……后来我想过，其实我跟你也没多少恩情，所以也谈不上背叛，最多是各自利益不同。
你要维护江家的利益，而我，有我要守护的东西。
你失败了，你失去了家族，失去了亲人、权力，
我觉得，这个惩罚对你已经足够了。”
听了张角的话，江伯君的眼珠又动了动，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你，你不杀我，还打算放了我？”
按通常的做法，不是一刀杀了，一了百了吗？
这一瞬间，江伯君忽然感觉自己看不懂张角了。
不，他应该懂的。
他很快就想到，自己，已经不配再做张角的对手。
正像张角所说的，失去了家族，亲人和权力，自己现在连武道都被废了，对张角还能有什么威胁吗？
恐怕自己在对方眼里，只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一想到这里，江伯君忽然感觉满嘴的苦涩。
他的双手死死抓着地面，指甲深深的嵌入到泥土里，两眼浮现出血丝，一声不吭。
“你我之间，没有对错，只有胜负，现在胜负已分，该你受的惩罚也已经受过了，你想走，随时能走，我会让人替你解开锁链。”
说完这句话，张角轻叹一声，一拂衣袖，转身走出洞口。
“你我之间，恩怨两清。”
恩怨两清？
我，已经连做你对手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江伯君猛地抬起头，这个动作，带得身上的锁链哗啦啦作响。
他的双眼充血，脖颈上的青筋浮现，冲着张角厉声吼道：“张角，你会后悔的！你今日不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呵呵。”
张角轻笑了一声，脚步停住，微微侧脸，头也不回的道：“你是不是想说你还能联系上江疏影和江少游他们？是不是想说他们其实蛰伏起来想对付我？”
这两句直接戳进江伯君的心脏，令他心里剧震，心跳几乎都被吓得停止。
这是他心里最深的隐秘，从没对张角透露过。
他怎么……
阳光从张角身周透入洞内，巨大的影子压在江伯君的脸上，一股睥睨天下的森严气息从张角身上释放出来。
“你江家如果想报仇，就来吧，只不过，到那时，就不会再留余地。”
说完这句，张角大步离开，再不多看江伯君半眼。
江伯君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上，身体颤抖着，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十根手指在地上抓出斑驳的血痕。
他知道，这一生，自己都不配再做张角的对手。
张角大势已成，
环顾整个巨鹿郡，再也无人能制了。
洞外，太平道众多头领默默的侍立在两旁，还有许多世家豪强的代表，看着张角走出，向着这位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天师，一齐低下高傲的头颅。
“我此去洛阳，太平道的基业，暂时由你们替我掌着吧。”
“诺！”
数百人的声音轰然应诺。
人群中，萧胡平和李君巧对了下眼神，两人眼里写满了惊叹。
主公的进步实在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