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咣啷~
刚刚烧热的水锅被打翻。
黎明的光线下,罗市站起身,面向西南方,面色铁青。
敌人来的速度之快,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斥候,我们的侦察兵呢?”
罗市厉声喝问。
侦察人员是一支军队的眼睛,在埋锅造饭以前,罗市已经把剩下人里,还能动的马,还能动的侦察兵撒了出去。
一边侦察敌人的动向,一边抓紧时间生火做饭,让大家都能喝上一口热汤。
急促的蹄骑声从远处传来。300
视线可见,五六名太平府军模样的骑士,正在疯狂打马。
在他们身后更远处,红色的敌骑正在聚拢。
“罗将军,罗将军!”
马上的侦察兵拚尽全力高呼。
“西南有敌人。”
“南边亦有敌。”
“北边也有!”
话没说完,在他们身后的敌骑猛然加速,向天抛射出一片箭雨。
“小心!”
罗市看得一双眼睛几乎要裂眶而出。
然而离得太远,他只能看到那些太平府的侦察兵,被箭雨射成刺猬,无声无息的坠落下马。
身下的战马虽然也插满了箭,但兀自带着那些颤抖的箭支,亡命的向这边奔跑。
奔出数十步后,那几匹马才悲嘶着,缓缓跪倒,就此气绝。
“击鼓!备战!”
罗市大声吼道。
其余的士兵现在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本能的穿戴衣甲,拿起兵器。
慌乱中,不知多少刚烧开水的热锅被打翻。
有些饿得心急的士兵顾不上烫,一边抽着凉气,一边往嘴里扒拉着泡得稀烂的锅盔,但随即,又发出舌头被烫熟的惨叫声。
“别吃了,都别吃了!”
罗市红着眼睛,上去一拳一个打翻。
把这些饿红眼的士兵放倒,又将面前的锅子全部踢飞。
“敌人来了,都精神一点,饿就吃冷锅盔,保命要紧。”
没有条件再吃热乎的了。
事急从权,冷硬的锅盔虽然难吃,但好歹也能垫一下肚子。
如果把肚肠烫烂,或者被敌人冲上来,那是要送命的。
“架好拒马,下好鹿角,投放马刺,拉起绊马索,能动的材官箭手集合,检查箭支!”
尽管疲惫得要死,罗市依然大声下达命令。
他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疲倦,他是将军,他是这支军队的胆魄,必须时时刻刻保持住最精神的状态。
他要为自己手下的兵负责。
隆隆隆~
地皮在颤抖。
每一个太平府的士兵,心脏都随着地皮,在抽搐。
远方,属于诸侯盟主,袁绍的先锋军,在大将颜良的带领下,正逐步向前推进。
人数至少过万。
那该死的红色衣甲,罗市做梦都忘不了这个颜色。
这衣甲,不知被多少自己手下的兵给染红。
上次一场大战,足足两三千人啊,
全都死了。
呼哧~
罗市深吸了口气,张口吐出一道白箭。
他有一种感觉,
如果今次可以活下去,自己一定能突破,达成梦寐以求的宗师境界。
活下去吗?
他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的敌人,身体为之一震。
来的敌人不止一股。
正前方,来自西南方,颜良的中军大旗迎风招展,不慌不忙。
看其背后一眼无边的大军,至少万人。
而在右手方向,西北方,同样有一杆大旗,上书一个“文”字,赫然是河北名将,文丑的大军。
与颜良的相比,文丑的军容更厉,杀气更旺。
毕竟上次就是因为文丑军从背后杀出,才让占据优势的罗市军崩盘。
咕嘟~
现场无数太平府的兵看到这两支人马,喉结动了一下。
干涩的喉咙里,没有一点唾液,完全是紧张的下意识动作。
“将,将军,他们至少……四万。”
罗市身边的亲兵,发出近乎绝望的呢喃声。
颜良和文丑军加起来,看其军容和旗帜,队伍长度,有经验的将领已经能大致推断出人数。
至少是三万上下。
敌人并不止这些。
在左手,正南方向,还有一支人马如峰层叠般,缓缓涌来。
这支人马比起颜良和文丑的人要杂乱许多,
身上穿的衣甲服色也是五颜六色,
但哪怕再杂乱,其人数一点不少,也是一万上下。
“这是……”
罗市眯起眼睛,迟疑了一瞬才醒悟过来。
这些人,分明是邺城的那些世家豪强。
之前听说他们在邺城内聚众叛乱,但是按主公张角的意见,不用管他们,封住城门,任他们在城里自己闹。等邺城百姓醒悟过来,会自发的与这些地方豪强做斗争。
那时才是太平府最佳的介入时间。
可惜,主公的想法虽好,但是外部的敌人却不给魏郡充足的时间。
现在战争提前,比预想时间来得更早。
邺城不但没机会解决叛乱,反而投靠了袁绍。
现在这些地方豪强,自发的组织武装,做为诸侯联军的先锋协从部队。
“三面合围,围三缺一吗?”
罗市的眼里闪动着冷厉的光芒。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路走到今天,他跌倒过,也凭自己的本事爬起来过,手上也沾过不少贼人的血。
这次与颜良先锋作战,凭五千人,硬是将颜良一万人击溃,差点就把颜良给生擒了。
加以时日,罗市必定会在张角手下,创立一番功业,甚至是开国大将。
当然得先过了眼前这关。
看着从三方合围来的敌人,罗市并没有乱,他眼神闪烁着,拚命回忆在讲武堂学到的一切理论,并在心中推演。
“将军,要不我们逃吧?”
身边的亲兵战意全无,壮起胆子向罗市道。
四万大军从三面合围,那是无边无际的海洋。
仅凭罗市手中这点老弱残兵,面对二十倍于己的敌人,只有败亡这一条路。
罗市冷厉的目光看向这名亲兵。
对方心里一震,竟不敢与罗市对视,声音也随之低沉下去。
罗市放眼四顾,
那些刚刚站起来的太平府的兵,一个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几乎人人带伤。
“能动的还有多少?”
罗市大声喝问。
“将军,今早又有十几名兄弟没起来,现在,能动的不满千八百人。”
“好,本将就要带你们回家。”
罗市气沉丹田,大声问:“告诉我,你们想回家吗?”
“想……”
弱弱的声音,从各个方向响起。
停了一停,罗市提高音量厉声道:“告诉本将,大家想活着回去,见自己媳妇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