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买完菜,拎着篮子从菜市出来,打算再去布庄瞅瞅,裁几尺棉布回去给公婆做身冬衣。
她刚要进布庄,迎面见到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她认识,自打上回省城乡试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的郝运。
至于女子,面容姣好,作妇人打扮,着一袭浅紫色袄裙,衣料上乘。
哪怕不懂金石玉器,温婉也感觉得出她头上的首饰价值不菲。
女子不认识温婉,只是粗略瞟了一眼就挪开目光,径直朝前走。
倒是郝运,自打看到温婉,他面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太自然。
但最终,他还是走过来跟温婉打了个招呼,“嫂子出来买菜?”
温婉还以为他会装作不认识自己,笑了笑,点头。
她没打算让郝运知道自己恢复的事儿。
郝运本来想问问宋巍呢?可一想温婉是个哑巴,自己问得再简单,她也回答不上来,索性就打消了念头。
前头本来已经走远的苏瑜扭头见郝运在跟个陌生女人讲话,她退回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说什么呢?”
温婉疑惑地看向女子。
郝运介绍道:“这是我家娘子,苏氏。”
苏瑜闻言,冷呵一声,“你怎么不给她介绍,自己是苏家的倒插门女婿?”
郝运面色有片刻僵硬,但他收放得很好,转瞬就恢复了先前的笑容,又给苏瑜介绍,“这位是本届探花郎家的娘子,我们以前在宁州就认识,今日刚巧碰到,打个招呼。——哦对了,宋娘子不会说话,你随便跟她打个招呼就行了。”
原本还满脸讥讽看着郝运的苏瑜在听到温婉的身份以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温婉多少感觉到,郝运刚把自己的身份介绍出来,他家娘子看自己的眼神就带了敌意。
苏瑜对温婉的确有敌意,准确地说,是对今年这位探花郎家的娘子有敌意。
至于原因——
苏瑜跟着她娘来丞相府认亲,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得以让相爷接纳她们母女,可她却从一个打小没爹的正经姑娘变成了丞相府不受待见的庶女。
为了摆脱庶女的命运,她成天挖空心思往上钻。
三鼎甲跨马游街那天,站在阁楼上朝探花郎扔绣球的那些姑娘里面就有她一份。
可任谁都没想到,探花郎念着家中糟糠之妻,避开了所有绣球。
苏瑜那个绣球还是动了手脚的,都没能打中宋巍。
她心情烦躁,什么相府规矩,全都被她抛诸脑后,直接去了个不会被人认出来的小酒馆,打算多喝几杯解解闷。
谁料喝醉之后再一觉醒来,自己就和郝运这个王八蛋躺在一张床上,她不着寸缕,被单上刺目的那抹红明晃晃地告诉了她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这件事没瞒住苏家人,被发现以后,郝运也没打算赖账,甚至站出来说愿意倒插门对她负责。
苏瑜当然不乐意,她想嫁的是探花郎宋巍,可她那个所谓的生父苏丞相却坚持要郝运做上门女婿。
原因很简单:郝运是今年科举的考生,虽然最终只拿了三甲,但有个丞相岳父在,要想留京谋个缺不是难事。
苏家为了培植外戚势力,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所有女儿都是棋子。
而她这个原本就可有可无的庶女,首当其冲成了第一颗,为相爷和皇后招揽了一个能全心全意忠于苏家的女婿。
被强这件事,成了苏瑜心里抹不去的阴影。
有句老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还有句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瑜跟郝运一样,都是自卑到扭曲的人。
她甚至比郝运还扭曲,认为自己所有的悲剧都是宋巍造成的,如果当初宋巍没有躲开绣球直接娶了她,她就不会嫁给人渣。
而宋巍之所以不娶她,全是因为眼前这个看起来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女人。
重要的是,对方竟然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自己再不堪,也是丞相府的小姐。
宋巍竟然宁肯为了个哑巴都不娶她?
简直太伤自尊!
不过短短几瞬的时间,苏瑜对温婉的态度就已经从敌意上升到恨意。
郝运偷偷瞥了苏瑜一眼,见对方眼中露出凶光,他满意地勾了勾唇。
原本他只是想设个局靠着这女人攀上苏家。
攀上以后他才发现苏瑜这女人有意思得很,她好像从骨子里恨毒了宋巍。
郝运突然觉得,跟这种人做夫妻,未尝不是件好事。
起码,他们都有个共同的敌人,以后在对付宋巍这件事上,能做到同仇敌忾。
……
温婉不知道的隐情就是郝运和苏瑜这一段,所以她没能把预感看完整,瞧不出放爆竹的人是受了郝运指使。
郝运要对付宋巍,有三个原因。
第一:他想把考场失意之仇报回来。
第二:是相爷的意思。
苏丞相听说郝运和宋巍是同乡,又是相识的熟人,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去拉拢宋巍,把宋巍弄进苏家阵营。
郝运什么都没做,隔天告诉他岳父,宋巍性子倔,宁死不屈。
苏丞相大手一挥:那就让他去死!
第三个原因:宋巍知道他太多的“黑历史”,尤其是知道他成过婚,他必须想办法灭口。
所以才会有了今日让人准备爆竹等在半路惊马的预谋。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宋巍的马车迟迟没有出现,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
郝运夫妇走后,温婉没在街市上逗留,很快回了胡同小院。
傍晚宋巍下衙回来,她告诉他自己在街上碰到郝运,还告诉宋巍,郝运已经成了苏家上门女婿。
宋巍听后几不可见地皱皱眉。
温婉看着他,“怎么了?”
宋巍想起徐恕当初的八卦,“几个月前徐恕告诉我,苏家有位姑娘被跟我们同届的考生酒后玷污,为了赎罪,那名考生甘愿入赘苏家当上门女婿。因为不想招惹是非,我一直没去打听苏家的上门女婿是哪位,如今知道是他,觉得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就凭郝运为了对付他敢挑唆宁州同窗火烧客栈的这份阴毒心思,他就敢为了留在京城而想方设法玷污苏家姑娘继而攀上苏家这棵大树。
其实宋巍早该想到的,只不过,他不愿意在自己没亲眼得见的情况下把人想得太龌龊而已。
温婉分析道:“这么听来,准备放爆竹惊马害你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宋巍不置可否,尔后又看向温婉,“多亏了有婉婉,否则我今日这场灾可能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惊马一旦疯跑起来,车厢里的人被撞伤的可能性很大,严重的,非死即伤。
宋巍庆幸小媳妇儿刚巧在昨天抵达京城,否则若是晚了一天,自己有很大可能再也见不着她。
——
宋芳下学从鸿文馆出来,毫不意外地见到徐恕等在外面。
才刚见着人,徐恕立马上前,满脸堆笑,“媳妇儿。”
宋芳瞪他,“这是在外面,瞎喊什么呢?”
徐恕道:“嘴长在我身上,我乐意喊就喊呗!”
宋芳懒得跟他杠,“你等我也没用,我还是要回我三哥家去。”
“今天能不回去吗?”徐恕追在她后面。
“为什么?”宋芳转头看他。
“我……我今天不舒服,这种情况下,你总不能把自家夫君撂在一边儿不管了吧?否则老太太知道了怎么想?”
宋芳一眼看穿这人在装,没急着戳穿,“你哪不舒服?”
“哪哪都不舒服。”
宋芳轻嗤,“配合你一句,你还来劲了是吧?”
“喂,你难道看不出来哥们儿今天心情真的很糟糕吗?”
宋芳仔细瞅了瞅,“没看出来。”
说完调头就走。
“宋小妹!”徐恕咬牙切齿,盯着她的背影,“将军府就那么不好,我就那么不受你待见?”
宋芳有点懵,这厮今儿吃错药了吧?
见她还要走,徐恕实在忍无可忍,几个箭步冲上前来拦住她,“给句准话吧,嫁不嫁?”
宋芳抬眼望着他,“嫁给谁?”
“你说呢?”
“不知道。”
“……”
“要没什么事,我得走了,赶时间呢!”宋芳轻轻推开他。
徐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生气的迹象过分明显,“哥们儿两年如一日地接你上下学,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
“所以呢?”宋芳眨眨眼。
“所以我不准你嫁给别人!”
“理由?”
“没有理由,两年前你就已经是将军府的儿媳妇,这会儿要敢转头嫁给别人,便是不守妇道。”徐恕态度坚决,语气强硬。
“可笑,你们家又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我过门,我凭什么不能嫁给别人?”
“将我是吧?”徐恕咬着牙。
“就将你了怎么着吧?”
“行,哥们儿今天吃将,你给我好好在家等着,哥们儿用不了多久就八抬大轿来娶,谁不嫁谁孙子!”
“好啊,你要敢不娶,你就是我孙子,以后见着了,记得管我叫声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