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宝一只脚刚跨入玉堂宫大门,就听到三宝公公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宋元宝的注意力在最后一句上。
三宝公公问赵熙,是不是要放他出宫。
趁着没人注意,宋元宝悄悄缩回那只脚,后背贴着被晒得发烫的朱红宫墙,竖直耳朵关注那边的动静。
然而,没有人说话。
赵熙似乎在沉默。
三宝公公和其他下人都没敢吱声。
三宝公公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他没想到殿下会有如此反应,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准主子的心思,杵在原地大气儿不敢喘。
赵熙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久到三宝公公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天气太热站在原地睡着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去把宋皓找来。”
“奴才马上就去。”一把抹去额头上的汗,三宝公公甩着拂尘,往外小跑。
人还没出去,就见宋元宝出现在宫门口。
三宝公公及时刹住脚步,喜道:“宋少爷,殿下有请。”
“嗯,我都听到了。”宋元宝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赵熙挺拔的背影上,弯起唇角,一步步走向他,语气轻松随意,“恭贺殿下正位东宫。”
赵熙缓缓转身,声线很低,“宋皓,我要搬去东宫了。”
宋元宝挑眉,“这种事儿,殿下不用跟我报备吧?”
赵熙又是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道:“册封典礼一过,我每天的要务是帮父皇处理朝政,可能不再需要伴读,你……你是想跟着我去东宫,还是出宫回家?”
宋元宝喃喃道:“殿下不需要伴读了啊?”
赵熙似乎叹了口气,“这样吧,你挑个日子,我让人给你收拾东西,送你回去。”
“殿下!”宋元宝打断他的话,“不是说好了到十八岁你放我出宫的吗?还差三年。”
赵熙道:“被管束了两年,我提前放你走还不好?”
宋元宝没说话,垂下眼踢了踢地上的落叶,忽然抬起头来对着三宝公公道:“记得把我那张床给拾掇出来。”
三宝公公满脸讶异,“宋少爷这是要走吗?”
“走。”宋元宝拍拍他肩膀,挑唇笑道,“我明天就走。”
小太监伺候了他两年,虽然对这位少爷的印象不算太好,可一听说他要走,眼圈马上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奴才先前只是随口说说的,即便殿下当了太子,宋少爷还是可以跟着我们过去的嘛,为什么说走就走啊?”
见宋元宝没有松口的意思,他开始哭唧唧,“再说了,您就算要走,好歹给点儿时间让奴才们缓缓,明天,明天也太仓促了,呜呜呜~”
宋元宝捏捏他的白面团脸,“说了明天就明天,本少爷放出来的话,什么时候收回去过?”
三宝公公一听,更伤心了,继续呜呜呜。
“别嚎了。”宋元宝一脚踹他屁股上,“还不赶紧的去收拾东西!”
三宝公公一边朝着偏殿跑,一边呜呜呜。
宋元宝打了个哈欠,看向赵熙,“下晌殿下有什么安排没?若是没有,我先去睡上一觉。”
赵熙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又是一个哈欠声响起,宋元宝困得眼泪汪汪,“我真去睡了啊!”
赵熙沉默良久,轻轻“嗯”一声,目送着宋元宝回了偏殿。
机关兽已经出来六只,与西岳的战争迫在眉睫,赵熙下晌要去神兵司安排运送事宜,没留在玉堂宫,回来已经是傍晚。
没人打扰,宋元宝睡了个踏实觉,赵熙进门的时候,他刚醒不久,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宫苑摇椅上。
赵熙走到他旁边停下,“我已经知会过宋司丞,说你明日一早出宫。”
“嗯。”宋元宝点点头,鼻音慵懒。
赵熙问他,“你还有什么心愿没?”
“心愿?”宋元宝一愣。
赵熙颔首,“但凡是想要的,或者想做的,你都可以说,只要不逾矩,我尽可能帮你实现。”
宋元宝想了下,问他,“这个心愿能不能延期?”
“延期?”
“对,我目前没有特别想要的,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但我觉得,未来可能会有,所以我想把这个心愿留着,等用得着的时候再找殿下兑现,成吗?”
赵熙点头,说成。
宋元宝又问?“如果延期到殿下荣登大宝当上帝王,也还算数吗?”
“算数。”
宋元宝满意了,勾起唇,“谢殿下恩典。”
……
三宝公公带着知夏和其他几个小宫女,把宋元宝的东西一件一件打包起来。
三宝公公一边收拾一边哭,哭得眼睛都肿了。
知夏看着他那副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说看不出来啊,三宝公公平日里对宋少爷不冷不热的,这会儿宋少爷要走了,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就你一个人眼泪憋不住。
三宝公公“呸”她一脸,“滚边儿去,我爱哭就哭,管得着吗你?”
知夏啧啧,“听听这说话的语气,都学成宋少爷了,还成天说自个儿不待见他,要我说,咱们整个玉堂宫里,就属你最喜欢宋少爷了,偏你非要死倔着不肯承认。”
三宝公公气哼哼地瞪着她,“人都要走了,你在这儿嚷嚷还有个屁用!”
知夏说:“我嚷嚷没用,那你都快哭瞎了,不也没把人给留下来吗?”
三宝公公被她这一刀补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知夏:“……”
除了三宝公公哭得缓不过来之外,玉堂宫其他人一切照旧,晚膳过后,赵熙看了会儿书,掐着时辰歇了。
宋元宝白天睡了一觉,晚上没瞌睡,找来梯子爬上琉璃瓦房顶看星星。
三宝公公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还在一抽一抽的,问:“宋少爷,你能不能不要走?”
宋元宝借着月色看到他双眼肿得像被谁给揍了,笑问:“怎么着,舍不得本少爷啊?”
三宝公公垂下脑袋,说:“殿下需要您辅佐。”
宋元宝往后一躺,盯着最闪亮的那颗星子,缓缓道:“我只是大皇子的伴读,如今皇子成了太子,他长大了,不再需要伴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