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姣不知情,温婉却是昨晚就从宋巍口中得知了宋元宝今早回来。
当下见着人,温婉面上神情很平静,让他坐,又让云彩添副碗筷。
宋元宝在圆凳上坐了,语带关切地问温婉昨天在宴会上有没有受到惊吓。
温婉想到当时有位公主被机关兽吓哭的样子,笑了笑,“还好,可能是我胆子比较大。”
从小就有预感,尤其在宋巍身上,什么光怪陆离的预感都有过,她不至于会被那种小玩意儿吓到,不过,心存好奇倒是真的。
宋元宝神情懊恼道:“那些机关兽,真的是爹和老侯爷送给皇上的一份惊喜,就连我和殿下事先都不知情,殿下原本要送给皇上的是一幅祝寿图,我们到清凉殿的时候,爹才单独把我叫出去,让我去把殿下的设计图给取来,当时我就隐隐有些猜测了,没想到果真如此,爹借着寿宴,让殿下在皇上跟前立功,至于之后的事,娘也都看到了。”
温婉听他这么说,恍然大悟,“难怪当时你爹献上机关兽的时候,我见大殿下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原来如此。”说到这儿,温婉心中担忧起来,“元宝,大殿下没怨你爹擅做主张吧?”
“哪能呢?”宋元宝扯了扯嘴角,“因为爹这一推波助澜,殿下直接被封了太子,他感激我爹都来还不及,怎么可能心生怨怼?”
温婉松口气,又问宋元宝,说既然殿下没生气,为什么你回家来了?
宋元宝面上笑着,“我先前不说了吗?回来考状元娶媳妇儿。”
温婉不信,“殿下让你回来的?”
话虽这么说,又觉得赵熙不是那样的人,刚被封为太子就一脚踹开同窗两年的伴读,如此过河拆桥,以赵熙的品行,应该不至于做得出来。
“是我自己要回来的。”宋元宝面色坦然,瞧不出异常,“否则就凭我这厚脸皮,我要不想走,他能赶得走我吗?”
“回来也挺好。”温婉说,“进宝和你爷奶都念叨着你呢,趁这段日子还不去国子监,抽空多陪陪两位老人家,你入宫两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也都上年纪了,看一眼就少一眼。”
关于这点,宋元宝心里是有愧疚的,温婉一说,他没反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进宝见温婉还要说话,他皱着小眉头,用筷子使劲敲碗,“娘亲,进宝饿了。”
温婉马上止了话题,朝儿子投去温柔的目光,说好好好,马上就开饭。
又看向一旁的宋姣,让她别干站着了,坐下来一块儿吃。
宋姣刚才听温婉和宋元宝说宫宴的事儿听得入了迷,杵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眼下被温婉点名,她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将托盘递给云彩,拉个凳子坐下来,第一时间往进宝的小碗里夹了他爱吃的清蒸鱼。
小家伙想来是饿得狠了,大半张脸都埋到碗里,吃得津津有味。
宋元宝就坐在温婉右手边,她顺手,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
宋元宝一看是要给自己的,忙道:“娘,我自己来,您就别忙活了。”
一面说,一面将小碗端离,表示要自己夹菜。
温婉只好将红烧肉放回自己碗里,叹气道:“我记得你以前回来,总念叨着家里的红烧肉,怎么这次不念叨了,是不是吃腻了?”
“家里的红烧肉自然怎么吃都不会腻。”宋元宝嘴里说着,筷子却是伸向另一个盘子里的炒笋。
不仅如此,他还单独拿个没用过的空碗拣了几样菜装在里头,似乎是固定了这顿只吃小碗里的那些,不会再夹菜。
温婉想着,大概是元宝习惯了宫里的饮食,突然回家有些适应不过来,便也由着他去。
之后,饭桌上再没人说话。
宋家虽然比不得大户人家那么讲规矩,但食不言寝不语这一条还是奉行的。
饭后,云彩和玲珑进来收拾了碗筷,温婉往七屏式围板罗汉床上一歪,问宋元宝下晌有安排没。
宋元宝刚洗完手,回应道:“我先去看看爷奶,然后回书房温书。”
“温书?”温婉愣了一下,以前这小子回来总嚷嚷着在宫里睡不够,吃了饭头一件事就是回房倒头大睡,第二天还得让人去请才能醒。
刚回家头一天就这么爱学习,似乎是破天荒地头一遭啊!
温婉总感觉他这次回来,似乎变得自觉了许多。
不过自觉倒是自觉了,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温婉也说不上来哪不对劲,想了想,还是归咎于元宝刚回家,时隔两年不太适应家里,没做他想。
宋姣最近也在读书,偶尔有不懂的就问温婉,但因着温婉身子重,宋姣没敢劳烦她太多,有些不太紧要的,就憋着没问。
听说大堂哥还要在家待上一段日子,她眼神儿亮了亮,“大哥,我有好多不懂的,往后能不能问你?”
宋元宝若有所思地看了宋姣一眼,忽然笑起来,“这要嫁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那股拼劲儿,都快赶上我这个当大哥的了。”
宋姣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热,嗔道:“读书是我自个儿的事,关梁公子什么事?”
瞧出堂妹面子薄,宋元宝收了心思,不再打趣她,说可以,一会儿去看完爷奶,他要去外院书房温书,想问什么随时来问。
宋姣心下一喜,“谢谢大哥。”
宋元宝问她,“梁家过几道礼了?”
宋姣清秀的面上飘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是中秋之后就下聘,至于婚期……”
话到这儿,宋姣转头望向罗汉床上坐着的温婉。
温婉道:“婚期还没瞧,估摸着最早也是明年开春。”
宋元宝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这才一晃眼,家中堂妹都到了出嫁的年纪。”
明明是十五岁的少年,偏偏把这么句话说出了沧桑的味道来,与他平日里恣意洒脱的性子完全不相符。
温婉笑话他,“你之前每次回来都说在宫里如日入年,如今真回来了,又说时间过得快,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宋元宝倒也没觉得多不好意思,“我那就是闲着没事儿发发牢骚而已,再说了,人都是会成长的嘛,当年我抱怨的时候,也才十三四岁。爹说过,经历得多了,心态变了,对很多事情的观念也会随之改变。两年前我抱怨度日如年,不代表两年后我还这么认为,毕竟,我今年十五岁了。”
温婉难得见他一本正经跟人讲道理的模样,笑了笑,说你说的都对。
进宝下晌还有课,熬不住,先去午睡了。
宋元宝坐着跟温婉和宋姣说了会儿话,起身去荣安堂
宋老爹手里拿着把小锄头,在给花树除草,见到大孙子进门,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元宝,你啥时候回来的?”
宋元宝说刚到不久,才在青藤居那边吃了午饭。
宋老爹搁下锄头,擦了擦手,让他堂屋里坐。
宋婆子在午休,宋老爹没把人吵醒,爷孙俩在堂屋里叙话。
宋元宝想起温婉先前说见一次少一次的那句话,仔细抬头看了看宋老爹,见爷爷不知何时两鬓已经花白,脸上的褶子像被什么钝器一点一点凿出来,顿时觉得心酸,“爷爷,您和奶奶身子骨还硬朗吧?”
“硬朗着呢。”宋老爹道:“春耕那会儿我和你奶奶带着进宝去庄子上干了几天农活,活动活动筋骨,到如今也没见头疼脑热。”
怕宋元宝问起宋婆子生病那事儿,宋老爹很快岔开话题,说你回来就回来吧,咋还把人大皇子的床都给搬来了?家里又不是没有。
宋元宝:“……爷爷,那不是他的床,只是在宫里闲置的空床而已,我入宫伴读两年,送的。”
宋老爹说见过送金送银送宝石玉器的,就没见过谁送床,问宋元宝有什么讲究没。
宋元宝:“没什么讲究,我认床,习惯了,就让人给搬回来。”
他真的只是看中那张床冬暖夏凉的神奇功效而已,不过跟爷爷解释这个,老人家未必听得懂,宋元宝索性扯了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