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就算有个奶嬷嬷做人证,恐怕要扳倒江清雨也不容易。
因此徐嘉没有十足把握能让江清雨进监牢,她的目的是让江清雨在过门当天被官差抓走。
只要官差出现,江清雨所谓的“孪生姐妹”谎言就会被拆穿,到时候,唐家将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颜面扫地,名声一落千丈。
找到奶嬷嬷,云淮手底下的人仅用了两个时辰的工夫,如此效率,让徐嘉瞠目结舌,她跟温婉商量让奶嬷嬷在宋府安顿一晚上,之后又去见云淮,原本是想认真跟他致谢的,云淮一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就把她给打发了出来。
徐嘉站在房门外吹着嗖嗖直往毛孔里钻的雪风,有些哭笑不得。
云淮此人,警觉性太高,她仅仅有过两次微乎其微的小动作就被察觉到了,如今防她跟防贼似的。
徐嘉也不气馁。
慢慢来吧,有些人本就不适合猛攻,尤其像云淮这样的,不管走到哪,身边都不会缺爱慕者。
跟那些姑娘比起来,她或许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过人本事。
要想从这些人里面脱颖而出得他注意,她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
回到府上,下人们已经开始忙碌,大红灯笼大红绸,入目一片喜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唐远是三媒六聘又要娶一位正妻过门。
西角门,外院管事正在指挥两个小厮踩高凳挂灯笼,瞥见二奶奶站在不远处,他忙迎上来,脸色有些别扭,“二奶奶,这都是二爷吩咐的。”
放眼整个京城,再宠妾灭妻的都不可能给一个妾这么大的排场。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府上伺候多年的老人,礼仪规制比主子们还懂,可没办法,谁让明儿个过门的那位是大奶奶的孪生妹妹,是要来代替大奶奶照顾咏少爷的,二爷都发话了,底下人只能照办。
原以为二奶奶看了会动怒,没成想她只是抬头瞅了眼门楣上的红绸,很快就收回视线,莞尔一笑,“挺好。”
挺好?
管事目送着二奶奶入门的背影,一头雾水。
唐咏被徐嘉拉着,越往里走,越能到处见红,他想到二婶婶来的那几日也这样,不解地看向徐嘉,“二婶婶,二叔又要娶亲了吗?”
徐嘉冲他笑笑,“你娘病了,没时间照顾你,让你姨母过门来代替她,等明儿你姨母来了,我带你去见她。”
唐咏摇头,“我没有姨母。”
见徐嘉没接腔,他又重复一遍,“我没有姨母,我也不要她。”
“不要她,你要谁?”
“我要二婶婶。”小人儿看向她的眼神真诚而明亮。
徐嘉捏捏他的小脸,“二婶婶饿了,一会儿咱们烤番薯吃,好不好?”
“好。”
小人儿欢快地应声,脚步随着徐嘉慢慢消失在风雪中。
墨香要传晚饭,徐嘉没让,遣她去厨房拿了几个番薯过来放在风炉上烤。
刚烤熟还没等吃,正院那边就来人说乔氏要见二奶奶。
徐嘉把自己剥到一半的番薯递给唐咏,随着婆子去了正院。
大抵是因为江清雨明天要过门的缘故,乔氏老脸绷着,难看至极,见到徐嘉,她问:“老二媳妇,你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徐嘉就知道乔氏不肯这么算了,只不过都已经这种时候,乔氏还想着借她的手去对付江清雨,坐收渔利的心思未免太过明显。
摇摇头,徐嘉道:“横竖二爷喜欢,我要是出面阻止,早晚被他扣上一个善妒的罪名。”
说着,她还不忘劝慰乔氏,“既然阻止不了,母亲何不欣然接受,您就把她当成大爷的妻妹看待,省得想多了给自己添堵。”
乔氏的确是堵,哪哪都堵,堵得她浑身不得劲,想让人动手吧,又怕那贱妇留了后手毁唐家声誉,不动手吧,大儿媳随便换个身份,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成了二儿子的妾室。
这么荒唐的事儿,让她怎么睁只眼闭只眼?
心一横,乔氏道:“老二媳妇,你是正妻,那贱妇过门要有做得不得体的地方,你只管磋磨她,无需手下留情,有我这个当婆母的给你撑腰。”
越说,乔氏心绪越难平。
徐嘉屈膝,敷衍地道了声谢母亲厚爱就出了正院。
这一夜,有人无梦好眠,有人辗转反侧。
前者徐嘉,后者唐远。
清雨就要过门,他原本该高兴才对,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徐氏那张冷脸。
鬼使神差的,唐远起了床悄悄摸去芝兰院,怕被守夜丫鬟发现,他没走正门,绕到徐嘉床榻所对的窗户位置,打算戳开纸窗看看她在做什么。
徐嘉睡眠浅,而且习武之人警觉性高于寻常人,唐远刚来没多久,她就睁开了眼睛,并且猜到外面的人是谁。
徐嘉披上外袄下床,顺手提起风炉上的水壶,将水倒进铜盆,然后走到窗边,在唐远正准备戳窗的时候突然推开窗,猛地将半盆冷水往外泼去。
唐远被泼了个措手不及,浑身湿透,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却不敢发出声音,只得狼狈逃离现场。
墨香听到动静,进里间来问怎么了。
徐嘉已经躺回床上,闻言说没事儿,房里进了只老鼠。
……
大雪天被泼冷水,唐远夜间发了烧,次日拖着病恹恹的躯体让人去客栈接姨娘。
按照唐远的安排,由大奶奶变成孪生妹妹的江清雨这会儿叫江清韵,两日前就已经从“娘家”到了客栈,如今只等唐府安排人去接。
而唐远本人,虽然没穿正红色,却也是满身喜气,很好地遮盖了他的病容。
这桩丑事,知之者甚少,就连唐远他爹唐文骥都以为来的真是江清雨的孪生妹妹,还打算去正堂坐一坐。
乔氏一把拉住他,“又不是正妻进门,你去给她做什么脸?没的让她觉得咱们唐家抬举她,往后还不得踩到你头上来作威作福?”
唐文骥觉得乔氏这话带着针对性,劝道:“夫人言重了,你不能因着不喜欢老大媳妇就一概而论,怎么说这位姨娘也是老大媳妇安排来照顾孙子的,你就宽容她一二也无妨。”
“照顾孙子?”乔氏冷笑,“江氏乐意给人做妾,我孙子还不乐意给小娘养呢!”
于是唐文骥被拦住了,乔氏不准他去露面。
倒是下人,因着唐远的命令,不得不在角门处恭候新姨娘。
不知过了多久,一顶四人抬的花轿从牌楼方向过来,虽然没有礼乐敲敲打打,一路上围观的百姓却不少。
花轿内,桃红盖头下,江清雨缓缓勾起唇角。
不枉她在外庄上苦等数年,终于是要真正成为唐远的女人了。
想到男人的俊雅风姿,江清雨忍不住心旌荡漾。
然而花轿刚要入西角门,顺天府衙的捕头就带着一队人马将这一处团团围了起来。
张捕头满脸冷色,声音更是粗犷嘹亮,“里面的人听着,你因涉嫌蓄意杀人,衙门现已立案抓捕,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管事吓坏了,抖着嘴皮子道:“官爷,花轿内是我们家二爷刚纳的姨娘,这都还没过门,哪来的涉嫌杀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张捕头看向管事,仍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一大早就有人到衙门报案,说唐家大奶奶当年蓄意杀害丈夫唐潇,府尹大人命本捕头去外庄抓人,外庄没人,本捕头顺着线索寻来,嫌犯江氏现如今就在花轿内。”
他像个没有感情的传话木偶,呼啦啦说了一堆,却把围观邻里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唐二爷纳的不是大奶奶的胞妹吗?怎么跟杀人案扯上关系了?”
“听说是孪生妹妹,会不会是官爷们弄错了?”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孪生妹妹,世家大宅后院的阴私多着呢,没准儿啊,就是同一个人。”
“啧,要真是同一个人,唐家这出伤风败俗的大戏可就有的看了。”
花轿内,江清雨面上泛白,却只能攥紧衣袖,不敢下来,也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