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雨是唐府家眷,这边最先得到的消息。
“死了?”
唐远眉头深锁。
他在担心徐嘉。
那天自己才去求了她,没过几天江清雨就死了。
直觉上,这事儿一定和徐氏有关,如果衙门的人查到什么,那徐氏岂不是……
想到这儿,唐远看向报信的小厮,“知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厮道:“听我那当狱卒的亲戚说,江氏接连几日都跟疯了似的,一到夜间就被噩梦惊醒,鬼哭狼嚎,他们进去看过,江氏见谁就让谁滚,我亲戚说,地牢里阴气重,江氏没准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最后活活给吓死的。”
“确定不是人为?”唐远试探着问。
“这个小的倒是没问。”
唐远放心不下,隔天特地托人去打听,得到的结果与小厮所描述的相差无几--徐嘉的确是去看过江清雨,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对江氏做过什么,江清雨的死最后被归结为失心疯。
她本就是杀人入狱,判决为明年秋后问斩,提前死了也没掀起多大的波澜。
唐远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能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江清雨是最大诱因。
更何况,江清雨竟然敢亵渎祖父,亵渎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儒,便是死了,他也不能让她得安宁。
于是江清雨的尸体被送出来后,落入了唐远手里,他亲自将她挫骨扬灰。
做完这一切,唐远才开始分出精力来让人去找祖父。
他过了年就要去宿州赴任,想在那之前摆平家里的所有事。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盼着老爷子回来主持大局、唐远私底下让人找寻的时候,一封信悄无声息地被送到了唐府。
是唐老爷子的笔迹,上面说他这些年游历了大江南北,心境逐渐淡了,晚年打算遁入空门,为自己,也是为儿孙祈福。
至于在哪个寺庙修行,他半点都不肯透露。
才一个早上,这件事就让唐氏几房的人炸开了锅。
要知道老爷子是唐氏一族的门面,是顶梁柱,唐氏子弟在外能被人高看几分,靠的全是老爷子和上头几位先祖带来的无限荣光,如今他说出家就出家,这不是坑千坑万坑儿孙吗?
为此,几房的人吵吵嚷嚷,揪着唐远不放,纷纷要求唐远这个下任家主亲自去把老爷子请回来。
唐远坐在前厅,手中还捏着老爷子的亲笔信,耳边是几房叔叔婶婶和同辈兄弟们的争议声。
然而他自始至终没开口说一句话,目光锁在老爷子的字迹上,若是仔细看,能看到他唇角肌肉在微微抖动。
祖父哪是遁入佛门,他是因为无颜面对儿孙,自己先寻个地方自尽了。
之所以撒这么个谎,一来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忧,二来,为他死后不入祖坟寻了个毫无破绽的借口。
江氏这贱人,害了他兄长不说,如今连他祖父都被逼到这般境地。
周围的吵嚷声还在继续,唐远红着眼眶站起来,语气低沉,“都别吵了!”
这一声极具威慑力。
厅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唐远将祖父的信封存起来,扫了众人一眼,“既然这是老爷子晚年的心愿,那就遂了他吧,不管他身上有多少光环,能给后辈带来多少好处,那都是他自己的。人在家时不见你们有多孝敬,如今他选择了别的路,你们一个个倒是想法多,都有话要说是吧?那今儿就一次性说个够,谁先来?你,你,还是你?刚才我见你们三个说得最义正辞严了,站出来,说给我听听,你们想如何?”
他目光森冷,带着众人从未见过的严肃。
被指中的那三人脖子往后缩了缩,其中一人道:“那么凶做什么?我们还不是担心老爷子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外面遇到危险。”
唐远冷笑一声,“既如此,那我安排你个任务,一会儿收拾收拾东西出京城,把大江南北的寺庙都翻个遍,直到把老爷子带回来为止。”
那人悻悻闭了嘴。
老爷子的性子,家族上下谁不知道,他一旦决定了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先不说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哪修行,就算真知道了,老爷子恐怕早就落发为僧,怎么可能说回来就回来?
见没人敢在说话,唐远深吸口气,“此事不必再提,大家都散了吧。”
唐家礼教或许在曾经的唐远和江清雨身上没起到多大作用,但对于其他几房的人而言,是万万不敢违背的。
因此即便是身为长辈,唐远的叔叔婶婶们在面对下任家主时也不敢随意发言,最后只能依照他的吩咐默默退下。
等几房的人都散去,乔氏才一脸愁容地看向唐远,“老二,你真打算遂了你祖父的心愿让他晚年青灯古佛?这要是让外头人知道,还不定怎么骂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孝敬他呢!”
人都没了,还能如何?唐远压下眼眶中的酸涩,“祖父是这个家性情最为通达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又何必强人所难,他喜欢清静,喜欢佛门,就随他去吧,都上年纪了还被儿孙管束着,他心里不会好受。”
“那你呢?”乔氏又问:“你怎么办?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你总不能就这么晃着吧?要不等这事儿平息下去,娘再给你物色个好姑娘,你好好对人家,争取早日为唐家开枝散叶。”
“再说吧。”唐远暂时没有再婚的打算,想到那个不明身份的侄子,他叹口气,“等我去了宿州,你们好好培养咏儿,若是他能学好,将来便做我的接班人。”
乔氏瞅着儿子眉眼间那层郁色,“其实我这当娘的看得出来,你对徐氏并非无情,你说你这倔性子,怎么就不肯给她服个软呢,徐氏多好一媳妇儿啊,她在咱家的那些日子,上上下下都给你打理得井井有条,将门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来,那还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
只可惜,打灯笼的是个瞎子。
唐远苦笑。
放着贤妻不要,去招惹一个低贱货色,也活该他这辈子做什么都不顺。
见乔氏还想再说,唐远道:“娘,以后别再提徐氏了,她的确是好,无奈儿子没那本事赢得她的心,事情闹到这份上,已经不是我服不服软的问题,夫妻之间若是离心离德,日子也不会久长。”
乔氏就两个儿子,死了一个,如今只剩一个,她怎么可能真的撒手不管,想了想,还是开口,“等明年你去了任上,要是有看得上的,就找个续了弦吧,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唐远:“不是已经有了一个?”
乔氏哼声:“那是你大哥家的,能一样吗?”
唐远心知躲不过当娘的催婚,只好假装先答应下来,“那也得等我到了任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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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
武举榜单已经下来,云六郎一行人原本打算尽早动身回苏州,岂料薛炎在这节骨眼上突然病倒。
他自小体弱,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这些年在外家,虽然日日用上等药材温养,却也仅仅是勉强能让他像个正常一样能跑能跳,太过剧烈的动作,以他的体魄压根就支撑不住。
此次入京,云淮是没同意他跟着来的,薛炎非要随着小舅舅四处跑,对着云淮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勉强征得同意。
云淮身边有两名弟子尤为出众,云十三和云十六。
云十三擅长用毒,云十六擅长医术。
二人都跟着云淮入了京。
云十三是为了有备无患,云十六则是专程给薛炎调理身子的。
入京这么些日子,一直都调养得不错,无奈前天一场大雪下来,薛炎在外面多待了会儿风寒入侵,带出了旧疾,因此病得格外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