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事,宋元宝辗转反侧了一夜没合眼。
隔天一早,趁着赵熙还没起,宋元宝央了院里洒扫的其中一个婆子帮他划船,去绛芸轩找薛银欢。
见到他,薛银欢十分意外,“宋少爷找我有事?”
“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宋元宝一面说,一面搓着有些冻僵的手,“冻死了,我能不能进去坐坐?”
薛银欢晃了下神,随即把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请宋元宝进耳房。
宋元宝坐在榻上,接过薛银欢递来的热茶,顺嘴问:“听说姐姐在议亲,进展如何?”
薛银欢在他对面坐下,闻言笑了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宋元宝说:“自然是关心你才问。”
薛银欢垂下眼睫,“统共也才见过两次面,还不太了解对方的人品性格,暂时没有定下的打算。”
宋元宝喝了口茶,“我今日来,是想告诉姐姐一些事,也是想求你一件事。”
薛银欢道:“但说无妨。”
宋元宝斟酌了下,“殿下此番虽是打着微服私访的名号下江南,但其实,他只是来养病而已,姐姐心细,想必昨儿已经看出来了,他病得不轻,一时半会儿要想好转是不能了。”
薛银欢想到赵熙昨天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便问:“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宋元宝叹息着摇摇头,紧跟着便把宫中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最后,提醒她,“这些话在云家,我只跟姐姐一人说,你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让外人知道,可要把殿下害惨了。”
薛银欢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料到赵熙是因为一个侍寝女官而性情大变。
难怪她作为准侧妃的时候,教养嬷嬷会说宫里的男人姬妾多,而最让他们难忘的,是第一个。
那个叫做挽秋的女官,虽说身份卑微,却是让太子这棵千年铁树开窍的第一人,侍寝不过一日就死了,还死得那么惨烈,太子不是无情之人,所以才会对这事耿耿于怀,甚至是产生阴影。
“好姐姐……”
宋元宝的声音把薛银欢的思绪拉回来。
“什么?”她问。
“原因我都告诉你了,接下来,我想求你一件事。”
……
赵熙昨夜做了一宿的噩梦,三宝公公好几次都被他惊醒。
五更时分赵熙方才睡去,等再醒来,外面天已经大量。
镜春斋临水,晨起有薄雾笼着,略显寒凉,他梳洗过后披了斗篷去往外间用早膳,却没见到宋元宝,便问了一句。
三宝公公回道:“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想来是瞧着这庄子里哪个小丫头好看,让人给勾了去。”
“我呸!”
三宝公公话才说完,外面就传来宋元宝愤愤的声音,“难怪外面那些人老说我拈花惹草处处留情,原来都是你这小太监在背后乱嚼舌根子,仔细我哪天割了你的舌头,我看你上哪说去?”
三宝公公偏就不信,瞪着他,“你敢说你不是去找姑娘?”
宋元宝懒得搭理他,哼了一声坐下来,见赵熙气色不好,眉心蹙了蹙,“殿下昨夜又没睡踏实?”
三宝公公马上恢复正经脸,叹气,“做了一夜噩梦呢,这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好。”
“这么下去可不行。”宋元宝说:“要不,还是点些助眠的香吧?你再不习惯,一觉睡过去就好了,总比做噩梦要强得多。”
三宝公公也附和,“殿下,咱们今儿个晚上就点些香吧?在船上那几日就没好好睡了,若是到了云家还睡不踏实,皇上知道了肯定又要降罪云氏,说他们照顾不周。”
赵熙只得嗯了声,算是应下。
宋元宝见状,这才笑嘻嘻道:“我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赵熙抬眼看他。
宋元宝说:“我刚刚去绛芸轩找薛姑娘,问她议亲的事,她说已经相中了人选,过不了多久就能把亲事定下,只不过,她无父无母,虽有外家撑腰,到底还是底气不足,又是要等脱了孝才过门,怕到时候因着年龄大而被婆家磋磨。”
说着,特地看了赵熙一眼,“殿下可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要护她周全的那些话?”
“自然记得。”
宋元宝提议道:“那不如,这桩亲事就由殿下出面给她撑撑腰,将来好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过去,纵使夫妻之间有些龃龉,那边也不至于刻薄了她,你说好不好?”
赵熙面露疑惑,“怎么撑腰?”
“那简单啊!”宋元宝说:“女儿家在婆家的底气是靠嫁妆得来的,殿下又不缺钱,你给她置办些庄子铺子田产,买上一处园子作为陪嫁。最好是把她认作妹妹,嫁妆能花用完,名头可是一辈子的事,如此有殿下庇护着,她将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
赵熙愣了下,“认作妹妹?”
“对。”宋元宝十分肯定地重复了一遍,“认作妹妹,如此,既全了你对薛主事的愧疚之心,也全了你对薛姑娘的拳拳守护之心。”
见赵熙反应不大,宋元宝忽然软了语气,“殿下,是我错了,当日在安乐堂外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你我毕竟身份不同,我那么要求你,是我考虑不周,你别想那些话了,尽快好起来,好不好?”
三宝公公听得一头雾水,眉心紧紧蹙着,“你又怎么我们家殿下了?”
每次都是这样,口无遮拦,犯了错才来道歉,有意思么?
三宝公公是真怒了,盯着宋元宝就不放。
宋元宝双手合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赵熙一病,真把宋元宝给吓得不轻,他其实在旁人跟前不是这么口无遮拦的人,可一对着赵熙,有些话就拦都拦不住,直接脱口而出,大概是以前经常这样,而他从来不责怪,所以形成了习惯。
经此一遭,往后他是真的再也不敢在他面前随意说话了。
合着殿下的病不单单是因为挽秋,还因为宋元宝?
三宝公公气了个半死,“宫里谁不把我们殿下当个宝,偏你特殊,每次一来就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浑话都往出说,惹他生气,我看你就是来讨债的,我们殿下是上辈子欠了你才会被你一次一次地这么作弄!”
宋元宝耷拉着脑袋,知道自己错了,一句话没反驳。
赵熙听着二人拌嘴,忽然低笑一声。
宋元宝霍然抬起头,“殿下……”
三宝公公也是一喜,“哎哟,殿下这是被奴才给逗乐了呢!”
然而再看赵熙面上,哪还有半分笑过的痕迹?
宋元宝眼珠一转,“那你要是同意,我待会儿再去一趟绛芸轩告诉薛姑娘,让她也高兴高兴,可好?”
“好。”赵熙颔首。
——
于是宋元宝又去了一趟绛芸轩,把赵熙的意思说了之后,薛银欢把宋元宝送走,去见云淮。
朱雀堂,云淮看着坐在下首的外甥女,面上掠过诧异,“你说,太子要认你做妹妹,亲自给你添妆陪嫁?”
“嗯。”薛银欢端着茶杯,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答应了?”
“嗯。”又是一个语气词,薛银欢的思绪逐渐被拉回来,抬眸看向宝座上的云淮,“舅舅,我想好了,程家那门亲事,我答应。”
云淮心中倍感意外。
程家与云家是世交,云淮看中程宏的人品和相貌,也看准了程家没人入朝将来不会把薛银欢带回京城,这才会为她选定这门亲事。
那边不怕等薛银欢脱孝,但要先过了第一道礼把亲事定下才行,怕中途生出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