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叶志海在那个时候提出了离婚。
他和夏芸吵架后,想到了那一晚的缠绵悱恻,突然间很想念两年前那个晚上、一往无前献身于他的女人。
记忆总会让人美化几分。何况是在和妻子大吵一架之后,更衬托了梅兰翠的温柔、体贴。
于是一时冲动,叶志海凭着记忆,循着梅兰翠当初告诉过他的地址,连夜坐车赶到了梅县,说巧还真是巧,梅兰翠那会儿抱着儿子去镇上喝豆浆,就这么和叶志海遇上了。
梅兰翠抱高怀里的儿子,对叶志海说:“海哥,这是我和你生的儿子。”
叶志海刹那理智尽失,搂着梅兰翠和她怀里的儿子,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带着娘俩就这么离开了梅县,回到禾家埠安置好之后,找夏芸提出了离婚。
夏芸还不知道自己患了癌症,娘家人都瞒着她呢,就连叶铮一开始也被他们瞒着,生怕影响他念书。
但病没好、还在天天挂水总是实情,可饶是如此,叶志海还是坚持要离婚。
夏芸心灰意冷,草草签完离婚协议,搬回了娘家。
叶铮当时是判给叶志海的,平时也还住在家里,每个周末才去夏家看望母亲,直到夏芸病逝。
叶志海听说夏芸癌症过世,说不动容是假的,但转念想到,自己的事业是在和夏芸离婚之后才红火起来的,又觉得那个女人必定和他命理相克,于是连夏芸的丧礼都没去参加。
叶铮从那一刻起,对他那个渣爹失望到了极点,但还不至于闹到父子决裂。
直到高考结束。他估完分从学校回来,在书房门口听到了叶志海和梅兰翠的对话。
梅兰翠问叶志海:“海哥,我听庞太太她们说,你打算让阿铮大学念企业管理?是想让他日后继承你的位子吗?”
叶志海低笑了一声,好似在逗弄梅兰翠,只听到后者传出一声娇呼。
“傻子!念个大学而已,你以为毕业就能当董事长、总经理了?我今儿就把话讲清楚了。妙音百货。我是一定会留给舟舟的。虽然阿铮是长子,但舟舟才是我看着长大的,除了刚出生那一年多。我没能把你们母子早早接回来,但那个时候孩子不也没记事嘛,你看他现在和我多亲啊。可阿铮不一样,他初中之前一直都住在他外婆家。和我这个爸并不怎么亲近,我和他妈离婚后。他还对我带着一股子敌意。倒反是他那几个舅舅,成天把他当儿子养,你说我得多蠢哪,才会把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交给那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
梅兰翠满意地笑了:“海哥。你对我们娘俩真好。”
“你是我老婆,舟舟是我如假包换的儿子,不对你俩好。你还想让我对谁好?嗯?”
书房里,对话声渐弱。喘息声转重。
书房外,叶铮攥着掌心的拳头,青白得筋骨分明。
他一直以为,小他十一岁的叶舟,是后娘带进来的拖油瓶、是叶家的外人。
直到这一刻,才赫然明白:叶志海、梅兰翠、叶舟,他们三个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自己这个前妻所生的儿子,在他们眼里才是外人,还没展开独立的生活,就已被亲生父亲贴上了“胳膊肘往外拐”的标签。
再一算叶舟的年纪,梅兰翠怀上他时,渣爹和他娘根本还没离婚,可见渣爹老早就已经出轨了,可怜他娘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叶铮回到自己的房间,撕掉了预填的志愿表,毅然而然报了海城大学的国际贸易,又趁着换领身份证的当口,偷出了家里的户口本,给自己改了母姓。
叶志海得知后,气得勃然大怒。
已改名的夏铮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说:“我妈生前错看了你,死后托梦给我,让我不要再重蹈她的覆辙,为你们叶家做牛做马最后落不得一分好。所以,我决定听她的。”
叶志海又惊又气:“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一个快要读大学的人,还信迷信?读书读到屁眼里去啦?”
梅兰翠牵着放学回来的叶舟,佯装急急地劝道:“是啊阿铮,你不想读企管专业,好好和你爸商量就是了,干啥改姓呢,这么大个事,你爸能不生气吗?还是说,你是在怨我这个后妈,对你不够好……”
梅兰翠委屈的哭诉,让叶志海更加光火,冲着儿子大吼:“好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改了姓是不打算回家了是吧?行啊!从今往后,你甭想从家里拿一分钱,学费、住宿费、生活费,你都自己想办法去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梅兰翠听了不由一阵窃喜,心想总算把这颗最大的眼中钉除去了,往后,叶家也好、妙音百货也好,统统都是自己儿子的了。但面上依旧拦着叶志海劝夏铮:“你看你,把你爸气的,赶紧对你爸说几句好话呀,专业想读什么读什么,但姓氏还是去改回来吧,相信你爸也会收回刚刚那些话的。”
夏铮无视梅兰翠的存在,回房整理了一个简洁的行李箱,带上重要的私人物品,下楼对叶志海说:“以前我对你是失望,但还不至于恨。但自从知道,他——”手一指叶舟:“是你亲生儿子,在你和妈没离婚之前就已经存在的非婚生子,我就开始恨你,恨不得身上没有流你叶家的血。国贸专业是我自己选的,改姓也是我自己决定的,和任何人都无关,你也别想着去我外婆家大吵大闹,免得我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撕开了两家都难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叶家别墅,从此没再回去过一次。
叶志海气得不轻,一个劲地骂“孽子”、“孽子”,自然不可能主动打电话给大儿子,从不过问他在学校里是怎么过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是怎么个来源,过年过节、其他学生都放假回家了,他是在哪儿过的。
父子关系彻底决裂。
“说起来,禾薇算是给我报了个大仇。”
夏铮心平气和地讲到这里,端起碗里的酒酿喝了一口,转头看向禾薇。
禾薇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这话又是怎么说?”
梅荣新平复心神,见女儿眼眶虽然有些微红。但并不显哀伤。可见她已经从“妈妈跟人跑了”的不堪往事中走出来了,心头豁然开朗。以前还会时常挂念被梅兰翠抱走的儿子,如今得知。那并非他的儿子,而是梅兰翠给自己戴的绿帽。承受了十年煎熬的心,赫然得到了解脱。
从此以后,他和梅兰翠之间真的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了。梅子不会认这么个无|耻下|贱的女人做母亲。她也别想再回来打扰他们父子俩平静的生活。
这么一想通,梅荣新犹如换了个人。精神气比店里生意最好的那几天都好。
听夏铮说禾薇帮他报了仇,好奇是怎么个报仇法。
“这事儿我清楚,我来给大伙儿讲吧。”贺许诺趁夏铮讲的时候,埋头吃了不少好东西。这会儿正觉得撑呢,兴致勃勃地代替夏铮说起妙音百货从辉煌到倒闭的原因和过程。
“……我姐手气好,一抽就抽了个特等奖。结果有个不长脑子的女人冲出来说,那个特等奖说好了要留给她的。这么一来,围观群众都知道妙音百货的抽奖有猫腻了……媒体曝光以后,妙音百货的高管都被请去喝茶,一查二查,牵扯出了一大拨,总之就是官|商勾|结神马的,你们懂的……其中一个芝麻小官的妻女,认出我姐就是那个抽走特等奖、从而让妙音百货的抽奖黑幕大曝光的人,想找我姐报复,却又没那个能力,于是偷偷把我姐的事告诉了妙音老总,还添油加醋地说这一切都是我姐害的,妙音老总就派人绑架了我姐……可他没想到我老大的能力啊,单枪匹马赶赴现场救了我姐,还把绑匪的老窝给踹了……”
禾薇听到后面,都双手捂脸了。
夏清更是呆得不能再呆。
夏铮讲的时候,她以为他是在讲自己的故事,搞半天,故事里那个破坏人家庭的坏女人、第三者,除了是夏铮的后妈,还是梅子她亲妈……
贺许诺讲的时候,她以为是在讲夏铮他渣爹是怎么得到报应的,结果,那一场由抽奖引发的血案,当事人之一此刻就坐在她边上。
嘶!谁掐我大腿,怎么这么疼?
扭头见是贺许诺,后者正朝她龇牙:“我姐问你呢。”
“啊?什么?”夏清愣愣地看禾薇。
禾薇也不问了,直接拿过夏清跟前的碗,给她捞了一碗快煮烂的肥羊卷,然后又给梅子添了点蘸酱。
夏铮可怜兮兮地看着禾薇问:“怎么不给我舀一碗?我也还没吃饱。”
贺许诺拿过漏勺,朝夏铮晃晃:“夏大哥,你想吃什么,我来给你舀。我姐已经名花有主了,你还是离她远点儿吧。”
“噗……”
“噗……”
“咳咳咳……”
除了贺许诺和梅荣新,其他几人全都呛得不轻。
禾薇止住咳嗽,俏脸红扑扑地朝圆圆瞪了一眼,“吃你的吧。”
夏清和梅子对视一眼,贼兮兮地笑问:“不会就是小诺诺口里的老大吧?啥时候带来给我们瞧瞧呗。放心!我俩一定不和其他人说,谁说谁遭雷劈。”梅子也一个劲地点头。
梅荣新这时候不好插话,女儿和同学说悄悄话呢,于是起身去里间,看看夏礼堂酒醒了没。
夏铮好笑地摇摇头,举起斟满酒酿的碗,说:“来,咱们干一杯,也算是不醉不相识。”
得亏他老舅醉了一把,不然这两个事儿,也不知哪天才说开。
如今说开了,他也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整个人舒坦不少。
五个大小孩端着酒碗碰了碰,说说笑笑地继续吃喝起来。
贺许诺随口问了句:“咦,夏清,你和夏大哥一个姓,该不会是亲戚吧?”
“我倒是想有个夏大哥这样的哥哥,但我爸妈两边的亲戚我都见过,而且和夏大哥的老家离得那么远,没这个可能的啦。”夏清抿了口酒酿,陶醉地眯了眯眼。
夏铮和她对面而坐,抬头看到她因摄入低度数的酒酿而显得娇憨无比的神态,有刹那失神,不过很快就镇定自若,捞了勺火锅菜送到夏清碗里,含笑说:“是不是亲戚无所谓,反正你年纪比我小,喊我一声哥也不吃亏。”
……
“所以说,你趁我喝醉了睡得人事不省,拐到了三个妹妹?”
夏礼堂惊愕地下巴都要掉了。
“说拐多难听啊,但我认了她们三个做妹妹是真的。反正我也没妹妹,不如老舅你和舅妈再努力努力,给我生个妹妹出来?”
夏铮的心情显然很愉悦,哼着小曲儿开车送夏礼堂回下榻的宾馆。
夏礼堂抹了把脸,真拿这个外甥没办法,他要他去拐个媳妇,他倒好,拐了三个妹妹。
“话说回来,小禾回学校之前,你拉着她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她一个堂哥和我是校友,我不是有同学留校当辅导员吗,她就问了几句。”
他几个舅舅还不知道禾薇就是被他渣爹绑架过的人,反正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他不打算再提。正好,禾薇也是这么个意思,两人算是达成了友好协议。
“那你和她交换联系方式没有啊?”夏礼堂依旧没放弃撮合他们两个。
夏铮敲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地说:“老舅,人小姑娘已经有对象了,只是因为学校管得严,所以还没在家中过明路,但私底下已经非常要好了,你就别再乱点鸳鸯谱了,传出去对她、对我都不好。”
“啊?有对象了?哪家的?”
“不清楚,但应该是真的,所以你以后别瞎牵红线了。还是说,你外甥在你眼里,就这么的窝囊没出息?连个心仪的女朋友都追不到?”
“嘿!我说小子哎,要不是你推三阻四的老说不想谈、不想找,你舅我至于这么着急么,过了年你可二十六了……”
“二十四。”
“老子说虚岁!”
“……”
得!老子都出来了,可见是有多么气急败坏了。
“那你撮合我和小禾也没用啊,她至少还得六年才毕业,到那时我虚岁可不得三十出头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就有意中人了?”
“……没有。”
“那你和老子说屁啊说!”
“素质啊老舅!”
“……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