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丫头及时搬来了简定雍这个救兵,王士肃想要发难也是不成了,再者,他身边也赵平州和米迦勒,如今双双落败,他自己又没点斤两,也是有心无力。
米迦勒并没有因为失败而迁怒记恨李秘,反倒显示出胸怀和风度来,与李秘也是相互赢得了尊重和善意。
李秘见得简定雍站在自己这边,维护自家兄弟,心到底是较欣慰的,最怕是简定雍不讲道理,一味和稀泥,那才叫人心灰意冷。
其实李秘也早该想到,自己在神堂发现的失窃赃物,足以让简定雍收获莫大的功劳,王士肃和米迦勒的到来,早已让李秘想到这一节。
因为王士肃的父亲王世贞是南京的兵部侍郎,而米迦勒则是圣裁者,所以他们此行肯定是过来接收这批赃物的了。
此时李秘才看清楚简定雍身后的人,其一名穿着大明官服,乌纱帽、团领衫,腰间有束带,看着那金色帽顶子,竟然还是个三品大员!
李秘已经不是新手,此人穿着的虽然是常服,但大明官的公服与常服相差不多,此人与范荣宽的装束差不多,李秘自然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放眼整个应天府,能穿戴三品官服的其实有很多,甚至有些数不过来。
因为南京是陪都,而大明在南京设置了与北京一样的六部官职,不过南京的六部官员并没有太多实权,南京也没有军事指挥权,算是个养老院一样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但凡在朝堂受到冷遇的,通常会打发到南京来,图个虚名,领饷养老罢了,所以南京的三品大员还是不少的。
但失窃案估摸着该归应天府来管,所以来人的身份也不难猜测了。
也不需简定雍介绍,李秘当时便走去,朝那官员道:“吴县捕快李秘,拜见府尹大人。”
那应天府尹见得李秘如此机灵,便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更何况今次他过来,可不是发火的,而是嘉奖有功之人的!
“哈哈,简定雍你手底下可收了个人才啊,难怪能够破获失窃案,这脑瓜子果是机灵!”
简定雍也呵呵一笑道:“张大人果然目光如炬,您看得一点不差,这个便是我县衙里的捕快李秘了。”
简定雍顺便朝李秘介绍道:“李秘,这是应天府尹张孙绳张大人,张大人一直在云南布政使司任,刚来应天府不久,能为张大人排忧解难,你也是适逢其会了。”
其实简定雍也是耍了个心机,云南那种地方,哪个官员乐意去,张孙绳在云南是左布政使,到应天府来,心里也是乐开花,没想到新官三把火还没来得及烧,便出了失窃的案子,也是头大了几个月。
此时听得简定雍这般说,难免有些为李秘邀功之嫌,但张孙绳却点头笑道。
“简知县所言不差,本官确实欠你一个人情了。”
李秘连称不敢,张孙绳也不再继续,而是指着身后一名身穿儒服,戴着学士冠的意大里亚,朝李秘介绍道。
“李秘,这位便是苦主,罗儒望神甫是南京耶稣会的副主教,今次是特地跟着本官过来感谢你的。”
“这是罗儒望?”李秘心也不由有些激动,利玛窦进京之后,便是这位罗儒望在南京主事,也是一位名声显赫的传教士。
但见其人留着大胡子,穿着大明的儒服,虽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许是习惯了大明水土,看起来倒也不算违和。
“我的孩子,感激你为耶稣会做出的贡献,也为米迦勒的无礼,感到非常的抱歉。”
虽然罗儒望是南京耶稣会的副主教,但他却仍旧谦逊,对李秘低头致歉。
李秘也笑了笑,朝罗儒望道:“很高兴认识你,副主教阁下,米迦勒是位让人尊敬的圣裁者,不打不相识,也是我的荣幸,阁下不必挂怀,愿主保佑你们,哈利路亚。”
听得李秘此言,罗儒望和米迦勒不由猛然对视,仿佛都看到了对方眼眸的火焰,罗儒望激动地朝李秘问道。
“阁下也是我主的信徒?”
虽然他们在大明传教混得风生水起,但大明毕竟是封建社会,皇帝是真命天子,可他们信奉的却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之主,与封建信仰相悖,想要发展一名虔诚的信徒,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此时听得李秘竟然深谙耶稣会门道,甚至懂得赞美天主,他们又岂能不欣喜若狂!
李秘见得罗儒望和米迦勒一脸的讶异和惊喜,也是不出所料,此时便只是笑而不语。
彼时了解西洋教派乃是人士大夫的风尚,虽然未必有人真的入教,但对新鲜事物,这些人总是最先感兴趣的。
感兴趣与好一样,是个性词,如有些人很美,你会忍不住一直盯着看,想看看她到底美在哪里,而有些人较丑,但你仍旧仍不住想要盯着看,想知道他到底能丑到什么地步。
可即便如此,耶稣会毕竟是新鲜产物,人士大夫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毕竟他们宣扬的东西,可是真真正正的离经叛道!
有鉴于此,早起的传教士其实都非常地注意这一点,虽然偷偷摸摸有些像做贼,但他们也在渐渐改变这种现状,所以才有了教堂的兴建。
不过很多人都不愿意公开自己的意愿,所以李秘沉默不语,罗儒望也不再多问,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对李秘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来到大明已经很久了,对大明也有了足够的了解,他们这些传教士说国话,吃国饭,穿国衣服,除了肌肤毛发眼瞳,其他几乎与大明朝的人无异。
他也知道李秘只是个捕快,而捕快是官吏系统的最底层,可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能够破获盗窃案,抓住厄玛奴耳这个叛徒,追回赃物!
而且他和张孙绳在接受简定雍招待的过程,问起李秘其人,简定雍也不吝赞美,甚至将李秘的过往事迹都说了出来。
众人正打算召见这个堪称“人”的吴县总捕头之时,秋冬却过来求援,大家也全都过来了。
本以为李秘要吃亏,谁知道李秘已经把赵平州给打趴下,连圣裁者米迦勒都被打服气了!
罗儒望不由朝简定雍感慨道:“有句话说,英雄出少年,又说英雄不问出处,李秘阁下是真正印证了这两句话啊……”
简定雍也是微笑点头,李秘也朝罗儒望笑道:“谢谢枢机阁下的夸奖。”
罗儒望虽然只是枢机助祭,但听得李秘笼统地称他为枢机,罗儒望心里也是非常高兴,对这个年轻人更是喜欢!
王士肃见得此状,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他在家里是次子,没甚么继承父业的负担,只是游手好闲,父亲王世贞是个非常亲和的人,便让他跟着罗儒望,了解一下这些新兴的化。
张孙绳刚刚任不久,需要结交像王世贞这样的元老人物,两厢方便,也将王士肃一并带了过来。
王士肃并非公干,也不好参加他们与简定雍的交谈,便在县衙里头四处走动,谁又能想到会遇到李秘,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争斗?
他其实也希望能够得到罗儒望的认可与赞扬,回去之后也好与父亲交差,可看着眼下这状况,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向着李秘,将李秘当成宝贝一般供着,反倒是冷落了他这个公子哥!
王士肃虽然向往豪气干云的英雄,但自己的心胸却算不得宽阔,许是先入为主,先有李秘与赵平州交恶,而后又得知李秘便是吴惟忠新收的弟子,是李秘得罪了范重贤和吴白芷这两位至交好友,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如今李秘又抢走他的风头,甚至三言两语得到了罗儒望和张孙绳的认可,而且李秘竟然还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李秘是那个等着张孙绳嘉奖的有功之人!
所有这一切加起来,让王士肃是又羞愤又嫉妒!
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终于是忍不住,朝郑姑娘说道:“也真是无趣,咱们出去逛逛!”
他家可是书香门第,最讲礼节,可今次他却拉扯着郑姑娘,忿忿地离开,甚至没有跟张孙绳和罗儒望告退一句!
张孙绳也是摇了摇头,罗儒望却没有太多表示,在大明生活久了,他也学到了一套为人处世的哲学,想他们这样的传教士,决不能卷入政治斗争之,便是寻常时候,也千万别选边站,永远立,便永远安全。
王士肃这么一走,气氛也更是融洽,一行人从李秘院子移步到县衙花厅里头,应天府尹与简定雍正式交接了赃物以及人犯,这些东西本该是简定雍移交给苏州府,逐级报才合规矩。
只是苏州府眼下与诸多卫所配合,进行海剿匪的任务,这案子原发又是应天府,由应天府一直在调查,移交张孙绳也是合情合理。
再者,张孙绳刚刚任不久,这桩案子差点成了他的政治危机,如今有机会得以解除危机,甚至还能因此而将转危为机,他又如何不乐意?
公事既了,简定雍又设下宴席来,众人一并与会,又请了当地的人宗师作陪,自是其乐融融。
罗儒望有意接近士大夫和人阶级,当然是主动结交,而诸多嘉宾之,便数李秘最是显眼,然而他却云淡风轻,安之若素,时不时与罗儒望谈起西方境况,竟也知之甚详,真叫罗儒望惊叹不已!
当然了,这些都是他和罗儒望两人私下交谈,李秘可没有蠢到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这些,若这样做,可不是给自己长脸,而是愚蠢之极的行为。
李秘这厢倒是和和气气,然而王士肃那头却是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