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沥,晚风轻吹,落在小舟的乌篷,只是无声轻抚,却又让人分明感受到雨丝的跳动,便如同李秘此时的心绪一般,细腻又恼人。
对于这个甄宓,李秘实在有些难以拿捏。
无论是豪气干云大气魄的周瑜,还是形同鬼魅阴冷邪乎的程昱,他们的个性都非常鲜明,是善是恶,是爱是恨,李秘都能分晓清楚。
可这甄宓与历史记载可以说非常不符,与李秘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化身蔡葛村的小寡妇姚氏,与李秘有着一夜露水之情,却又差点害得李秘沉尸江底,而后又与李秘重逢,里头的情愫也不足为外人道。
她曾经与李秘说过,再见面,便是生死相对,不再顾念与怜惜两人间的过往。
李秘按说要她更为洒脱,可又总觉着此女有着不同常人之处,说得简单些,无论是程昱还是周瑜,李秘都知道不可能转变他们的观念。
可正是因为甄宓没有周瑜和程昱身那种气质,李秘才不死心,认为甄宓到底还是能够争取一下的。
若能够将甄宓争取过来,让她成为自己的伴侣也好,伙伴也成,无论对于李秘自己,还是对于往后对抗周瑜和程昱,都是非常有好处的。
从姜壁到吕坤,乃至于李秘自己,毕竟都是外人,无法了解群英会内部的具体情况。
可如果甄宓能够成为自己人,那么李秘能够掌握群英会的内幕,往后也不怕被周瑜或者程昱愚弄了!
所以对于甄宓,李秘是无法下狠手的,起码今夜一见,心涟漪又再起。
不过毕竟是探听到了消息,李秘也不敢大意,虽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也不可无。
好在他跟踪过去,才提前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否则半夜里让人给拿起来,还稀里糊涂呢。
甄宓显然也是担心李秘会坏事,竟然让这些弓手提前制服李秘,李秘也必须早早做好准备才是。
回到衙门之后,李秘便让秋冬收拾东西,第二天一大早,便让秋冬回苏州城去报信,希望简定雍能够带来支援的人手。
而李秘也不消等到天黑,更不可能等着挨打,全副武装之后,便让陆青云将所有弓手都召集了起来。
其实李秘心也很不是滋味,他对陆青云和这些弓手,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可谁又料到这些人竟然会是甄宓的帮手?
巡检司衙门也十六个弓手,加陆青云这么个书吏,虽然都是泥腿子,但毕竟人多势众,李秘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若他们一拥而,李秘双拳难敌四手,终究是要被他们抓住的。
也好在李秘只是借口锋要下来视察,如此一来,他们白日里也不敢对自己动手了。
听说官要下来视察,这些弓手也都穿戴整齐,不再是泥腿子的装扮,一个个带着些许惶恐,想来也是旷工太久,有些心虚。
他们本想到器械库去领些装备,以壮“军容”,不过李秘到底是拦了下来,开玩笑说他们配军器太过威武,会吓坏了官。
陆青云也知道李秘说的是反话,他是见过这些大头兵佩戴武器是何等模样,虾兵蟹将丢人现眼还差不多,倒不如不弄那一套。
衙署大堂并不算太宽敞,李秘也没有正襟危坐,而是站在公案旁边的台阶下面,书吏陆青云便站在一旁,众人微微低着头,等待着李秘的训话。
李秘按住刀柄,走了下来,扫视着这十几个人,而后朝陆青云道:“陆先生,烦你往后头站一站,我有些话要问一下弟兄们。”
陆青云也不明所以,只是依言往后站了站,李秘看了看,又朝他说:“再往后一些。”
陆青云难免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办了。
然而这些弓手可有些紧张了!
尤其是昨夜里与甄宓见面的二人,顿时变得极其警觉,早先还有些诚惶诚恐的二人,此时眼眸之陡然露出凶狠之色来!
李秘见得此状,也难免轻叹,朝这些人说道:“本巡检对你们如何?”
诸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李秘为何要问起这一茬,站在前面的班头赶忙回应道。
“巡检大人虚怀若谷,对咱们也是多有看顾,弟兄们都是记在心里的,今番头下来视察,弟兄们绝不敢给大人丢人现眼!”
那班头倒也忠厚实诚,李秘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陆班头你说的好,本巡检自问对你们是宽容至极了,试问这天底下,也没几个这样的人,只是你回头问问这些兄弟们,他们又是如何回报于我的?”
班头也是有些迷糊,扭头看时,却见得后头七八个弓手已经抽出了暗藏的短刀来!
“陆三春,陆老牛,你们这是要作甚!”
陆青云早先便交代过,诸多弓手谁也不能领器械,谁想到他们竟然会暗藏了短刀!
其他五六个人见得此状,也是纷纷避让,与班头站在了一处,剩余八人则拧成一股绳,眸光凶厉地朝李秘道。
“甄姑娘说得一点都没错,你果然狐狸还警醒,若非咱们弟兄留了个心眼,倒真个儿让你骗过来了!李秘,你若是知情识趣,便乖乖受缚,免得刀剑无眼,弟兄们下手可不分轻重!”
那班头哪里会想到这些人竟想对李秘动手!
巡检司的巡检虽然只是从九品,但已经算是官员而不是胥吏,巡检司虽小,但却是个要紧的衙门,这么一闹,只怕是收不了场的了!
“你们……你们这是作甚!还不放下家伙什儿来!”
那陆三春便是昨夜里偷偷与甄宓接头的内奸,此时朝班头道:“班头,这事儿与你无关,念你同为我陆氏宗亲,带着书生出去吧,否则莫怪咱们不念同宗之情!”
陆青云也是惊呆了,他到底只是个书生,这巡检司又是个平静到极点的清水衙门,平日里门可罗雀,也没出过甚么血案,如今见得这些人剑拔弩张,颇有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架势,他也是慌了!
“陆三春,你们岂可无礼!李巡检对咱们如此照拂,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大好人,尔等又为何要如此!”
陆三春哼了一声,朝陆青云道:“你们读书人不总是说甚么夏虫不可以语冰么,咱们的志向,尤其是你这等腐儒所能体会的,想要壮大我陆氏,便看我兄弟几个的手段,往后陆氏名满天下,你们感谢俺们兄弟几个都来不及!”
陆青云更是迷惑不解,这几个人到底了甚么魔怔,大半日里尽说些稀里糊涂的梦话!
班头是个淳朴汉子,听得陆三春如此发疯,便朝他大骂道:“陆三春,你发甚么疯!老汉是看着你们几个长大的,你们有几斤几两难道心里没点数么,胡说八道些甚么玩意儿,还不赶紧跪下给巡检大人磕头认错!”
陆三春也是摇头一笑,仿佛班头是燕雀不知鸿鹄之志一般,眼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旁边的陆老牛却是个莽撞的,朝陆三春道:“三春,别跟他们废话,甄姑娘说了,这些人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整日里只想着那一亩三分地,不被官差欺负谢天谢地,却从不晓得我陆家可以多风光!”
“甄姑娘说了,人挡杀人,佛挡,便*!”陆老牛如此一说,便挥舞着牛角刀,竟捅向了班头的腹部!
那班头也是心头大骇,他是个泥腿子,又不懂武艺,更不会耍狠逞凶,此时只能下意识伸手去挡!
那牛角尖刀可是不认人的,那手去格挡,只怕手都要被切掉!
值此关头,李秘抓住班头的后领,便将他往后头拖扯了回去,堪堪避过了那刀!
李秘唰一声拔出戚家刀来,深吸一口气,便是一刀天火燎原!
得了吴惟忠的刀法传承之后,李秘也是勤练不辍,早先与张黄庭对练,又有不小的心得,这一个多月闭门读书练武,也是成果斐然。
那陆老牛虽然是个争强斗狠的,但毕竟是个泥腿子出身,又没有正经武艺,本以为李秘这种巡检,没多少真本事,他们也是睁眼瞎,哪里认得李秘手里的戚家刀!
此时李秘一刀出手,刀刃反手往,只是个简单的拔刀势,那陆老牛的半个手掌,与手牛角刀便飞了起来!
他只觉得手掌一凉一麻,而后便是发热,最后才被痛楚和恐惧淹没了心灵!
鲜血兹兹喷射出来,他的半个手掌白骨断口整齐划一,陆老牛大叫一声,便昏厥了过去!
“老牛!”
陆三春也是心头大骇,他虽然跟着甄宓做事,可也只是在大墓周围带带路,看着那些外来人四处挖探洞,哪里见过这等凶残的场景!
李秘此时已经绕到他们的后头,轻轻把门给关了起来,血珠从戚家刀的锋刃滑落下去,滴滴答答落在地,那刀刃是真真滴血不沾!
他本不想出手如此狠辣,但他知道自己遭遇围攻,若是心软,受罪的只能是自己。
这陆老牛和陆三春分明已经被甄宓那一套说辞给洗脑了,面对班头这种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者,陆老牛都可以毫不犹豫要捅死班头,李秘又何必手下留情!
他也不会杀掉这些弓手,只不过要以儆效尤,必须雷霆出手,若露出半点迟疑,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本官还是太善了些,倒是让你们小瞧了。”李秘横起戚家刀来,虎视着眼前这七八个人,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