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来到乾清门,被看守的内监挡住了。
这个内监十分恭谨,细声细语的道:“元辅,不是奴婢挡您的路,万岁爷一回来就在屋子里砸东西,连李公公都被骂出来了,奴婢可不敢放您进去。”
周延儒听着,心头沉重,眉宇更加厌烦,道:“那李公公可有空?”
内监就越发的小心,道:“元辅,奴婢劝您一句,今天就别见驾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万岁爷生这么大的气。”
周延儒大概也能理解朱慈烺现在的心情,谁被自家人合谋行刺也不会好过,何况还是皇帝,没有第一时间下旨处死这些人,要么是小皇帝还不够成熟,要么就是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以及处死的后果。
但这样拖着,无疑会给周正更多时间,不知道多少人要被牵累,那停在城内的两千缇骑,即便是周延儒看着都觉得不安,仿佛看到了当年阉党纵横京城的‘盛况’。
周延儒沉默再三,还是叹了口气,道:“罢了,等皇上问起来,就说我来过。”
内监连忙躬身,道:“是,奴婢记住了。”
周延儒说完,就径直转身走了。
内监看着周延儒就这么走了,不禁撇了撇嘴,暗自腹诽。
没过多久,有一个领事太监过来,趾高气扬的道:“可有人来过?”
内监连忙躬身,道:“回公公,元辅来过。”
领事太监眉头一皱,道:“说了什么?”
内监道:“元辅让奴婢告诉万岁爷,他来过了。”
“来过了?”
领事太监听着这话,顿时面色趋冷,旋即哼了一声,转身回宫。
内监看着领事太监走了,面无表情的继续守着门。
明廷的头头脑脑各有忙碌,三司衙门的审理也在继续,‘金銮殿行刺案’,迅速的被扩大,要抓捕的人数从两百多人,飙升到五百多!
由于皇帝没有旨意,三司,锦衣卫,东厂只能捉拿权职范围内的人,对于宗室,勋贵公卿以及朝廷高官则没有办法。
但三司衙门以及锦衣卫,东厂丝毫不急,并没有催促朝廷或者皇帝,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最急的,是牢里的人、担忧被牵扯的人,还有第三方势力以及周延儒一系。
换句话说,除了周正一系外,没人不忧惧。
这些人忧虑给周正一系更多的事时间,将能做太多的事情,却又没办法催促朱慈烺下旨,速战速决。
第二天一早,周正一家三口,周延儒带了个孙子,五岁左右。
一群人站在山脚,看着葱葱郁郁的妙峰山,清晨舒爽,太阳初露。
“走。”周延儒笑的很舒朗,率先迈步。
周正头上骑着小恪儿,笑着道:“咱们也走。”
上官清跟在一旁,手里提着篮子,一身白衣。
五个人没走多久,周延儒就有些气喘,放慢脚步,向着周正,感慨的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刚刚入阁,风华正茂,爬这点山,完全不成问题……”
周延儒也是个传奇人物,年轻时连中两元,会元、状元,名噪大明,更是在三十六岁时入阁,这些年浮浮沉沉,两度拜相,着实是很不一般。
周正肩膀上扛着小家伙,回笑着道:“元辅才五十多岁,哪里说得上老。”
周延儒转头看向山顶,似乎有些热了,道:“这山不好爬啊,太阳一出来,越高的地方就越热……”
周正跟着向上走,道:“不都说是高处不胜寒,元辅怎么还热了?”
周延儒也继续走,道:“你十多年来不在朝中,难以体会,你若是坐到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什么叫做进退两难,进退维谷了。”
上官清看了周延儒一眼,没有说话,从周正肩膀接过小恪儿。
小家伙睡眼朦胧,趴在上官清怀里,继续含糊。
周正见周延儒这么快就转入正题,慢慢走了几步,道:“元辅还是元辅。”
周延儒没了上山之前的舒朗,打开天窗的道:“我知道你想做张居正,想要整顿大明,中兴社稷,但你在玩火,可还记得张居正的结果?”
张居正的结果,就是死后遭到清算,满门抄斩不说,尸体还被从棺材里扒出来,鞭尸,所推行的新政,被彻底推翻,否定。
由此可以想见,他之后的朝廷有多么的痛恨他。
当然,这里面,还有万历皇帝。
现在的情形,像极了万历初。
周正自然知道这些,迈步向上走,道:“万历皇帝啊,说起来,张居正在改革上颇有成效,这个帝师做的却是极其失败,推翻他改革的,就是这个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学生。”
周延儒见周正这么评价万历皇帝,不由得皱了皱,好在没有外人,停住脚步,喘息着道:“张居正此人太过严苛,一心想要教导出一个圣贤皇帝出来,结果适得其反了。”
周正赞同的点头,道:“元辅,想不想做帝师?”
‘帝师’,分为很多种,比如周正也算,满桂,赵率教等等,凡是有‘师傅’头衔的,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少师,太子少傅之类都算,也就是所谓的东宫三师。
还有一些侍讲学士,讲经学士等等,也能算得上,礼法上,太子见了都要叫一声‘师傅’。
还有,就是专门教导太子,定时定点上课的,这一种,是严格意义上的‘师傅。’
‘帝师’,也就是太子已经成了皇帝,皇帝的师傅。
比如,张居正当年就是万历皇帝的师傅,定时定点去给万历上课,万历一个不好,就会挨打,张居正是一个严苛的老师,你是皇帝,打的就更重。
周延儒听着周正的话,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周正。
他很不解,‘帝师’这个名头很有用,见到百官就自动高一级,皇帝见了也要恭谨行礼。
周正若是有了‘帝师’名头,在朝廷里行事,将会有诸多的便利,尤其是在内阁,地位将更加稳固,一般人难以动摇。
周正看着他的目光,笑道:“我只是个秀才,教不了皇上。”
这种借口,周延儒自然不信。
他盯着周正,沉默良久,老脸前所未有的肃色,语气却又十分平淡,道:“这件事日后再说。我有四个条件,你要答应我。”
摊牌了。
周正好整以暇,笑着道:“元辅要说什么?”
周延儒看着周正,道:
“第一,凡事由内阁决定,你不能擅端。”
“第二,每旬皇上要听政一次,任何情况都不能变。”
“第三,英国公如果涉案,再选一个国公守卫京城。”
“第四,重建五军都护府,一应调令,皆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