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家长们都陆陆续续的散了,剩下五个学生留在宿舍。
白雨依然没有回来,只是床铺整理好了。
新来的三个同学是郑美丽,张彩霞和王幺妹。郑美丽是外地来的借读生,讲一口带口音的普通话,不会江城市的方言。张彩霞和王幺妹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尤其是王幺妹还穿着解放鞋,鞋底全是田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干完农活过来的。
学生见面自然绕不开谈学习,柏丽娜却最烦学习,为了堵住大家的嘴,她赶紧从皮箱里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哗啦撕开,倒在桌上。
“我请大家吃奶糖。”
她那大皮箱里,半箱是衣服,半箱是零食,就没一本书。知道的晓得她来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旅游呢。
一看这大白兔奶糖,女孩子们都双眼一亮。
八十年代人民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说不上富裕。城市里双职工家庭的孩子还有正经零食吃,但农村孩子的零食只能是山里的野果,地里的杂粮。大白兔奶糖,想读不敢想。
“吃吧,别客气。”
“真的随便我们吃?”马春芳问。
“当然。”
她姐订婚的时候,男方送礼就有这么一包,可好看了。她妈把这包糖留着,准备过年送礼用,就不给她吃,可把她馋了大半年。
这会子,就这么撒在桌上那么多,随便吃,真好。
马春芳立刻伸手抓了一把奶糖,半道又突然不好意思了,赶紧把手里的奶糖塞给身边的王幺妹。
“快吃,大白兔奶糖可好吃了。”
“我不要,你干嘛!”
王幺妹被她吓了一跳,一下蹿起来,把糖都撒一地。惹得柏丽娜哈哈大笑,把她囧得,脸腾一下就红了。
罗芙馨看了微微皱眉,上前解围,把掉地上的奶糖捡起。
“她想吃自己会拿,不用硬塞。”说完看了马春芳一眼。
这下换马春芳脸红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郑美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伸手拿了一颗奶糖,剥开塞嘴里,扭头问柏丽娜。
“楼下那辆小汽车是你家的吧?你家里挺有钱的嘛。”
说起这个柏丽娜就一脸骄傲。
“我哥做生意的,有自己的门市部。”
“你哥做什么生意的呀,能买得起小汽车?”红了一阵脸,马春芳就自己好了。怕奶糖被别人吃了,赶紧也剥一颗塞嘴里。
“卖布的,一年能挣好几万呢!”
嚯,几万块,把几个小姑娘唬的一愣一愣的!城里一个工人一个月才挣四十来块,一年收入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就五六百块。小姑娘们几千块都没见过,何况几万块!
“卖布怎么这么挣钱啊?”郑美丽不信。
她爸爸是正经大学研究生毕业的高级工程师,被外聘到江城市,一个月工资加福利有近两百块,说出去已经不得了。没想到柏丽娜的哥哥一年能挣几万块,一个卖布的,能比国家高级工程师还趁钱?
卖布怎么这么挣钱?卖布还就是这么挣钱。
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国内清一色的蓝色卡其布绿色军装,服装式样花样单调至极。到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春风绿大地,人民群众的着装审美也迎来了大变化。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了,尤其是杂交水稻的成功,一举解决了老百姓的吃饭问题。正所谓吃穿住行,这吃的解决了,可不就得解决穿。
老百姓手头有了闲钱,自然要给家里人制版新衣。大姑娘小媳妇爱俏,想穿红的绿的花的彩的,怎么办?国营布店都是老一套,卖不出新花样。幸而改革开放搞起了私营经济,私人布商迎合老百姓的需求,印花布染彩绸,花样翻新,目不暇接。
老百姓也是被压抑久了,这需求一旦爆发,那简直是来什么要什么,有什么卖什么。恨不得一夕之间,就把全国大地都换成五颜六色,五花八门。
江城市有两家国营的印染厂,陆桥镇还有一家小的私营印染作坊。一开始是头脑灵活的几个私营布商,趁着改革开放搞活经济,自己从广州上海那边搞时髦花样过来,到厂子里去开版印,然后拿到市场里卖,即零售也批发,总是卖掉一米是一米。
哪知市场需求太大,这刚印出来的布,拿到市场就卖得别提多火爆。
你想啊,彼时在国内引领时尚潮流的地方可就是上海和广州。可是普通人想去上海广州买衣服,太不容易了。这下好了,家门口就能买到上海广州才有的花样,那还不买?
不买就没了,别人可抢着买呢!
不管本地老百姓抢着要,连外地客商也闻风而动。尤其是东北,西北的客户。人家对花布兴趣一般,可对印花被面和被单很有兴趣。江城市印的被面被单,花样不比上海广州的差,价钱却便宜好多。
那会子印布就跟印钞票似得。只要印的出来,不管什么样的布都有人要,印什么都挣钱。
一开始还是小打小闹,后来就渐渐成了规模,就发展出了轻纺一条街。不仅有专门的印染布料市场,还有配套的坯布辅料市场。
柏文强还算不得这第一批发财的布商,是看着别的卖布发了财,赶紧自己也下去捞金,也发财了。像他这样的卖布老板,江城市的轻纺街上比比皆是。
看着柏丽娜炫耀自家哥哥会挣钱,罗芙馨若有所思。
她知道江城市的轻纺业还有更大的发展,想要创业,进入这个熟悉的领域自然是最好。
但问题是她现在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拿什么入场呢?
给人跟单做外贸,人家也不信她这个才十五岁的小丫头。
买坯布自己印自己卖,流程她倒是熟悉,不会被骗,可问题是本钱呢?口袋里拢共还剩下四十来块,连一匹坯布都买不起。
看来,不管在什么时候创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呐。
算了,想不出就不想。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五点开饭铃一打,就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