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宿舍的窗台,听着对面楼上袅袅穿来的笛声。似乎有一丝清凉迎面而来,把许久以来的燥热也吹散了。
刚刚游泳回来,头发里的香味一阵一阵的向外散。伴着悠扬孤独的长笛的乐音,我仿佛走进了一个童话。我走过去熄了灯。安静的坐在窗前。好象还是在水里,那笛声看我沉没,又把我托起。
那笛声问:“你在吗?”
“是的,我在。”我轻轻的甩甩头,让长发散落下来,“还有多久?”我在心底悄悄的问。
“很快了,没有很长时间了。”笛声从夜的另一边飘来,在夏夜的星星底下打了个转,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突然开始莫名的伤感。一点潮湿的味道在空气里滋生。晚风吹起来了,头发乱了。不听话的遮住了眼睛。眼前,对面楼的灯光终于开始模糊……
“在发呆吗?”
“在看《庄子》,在想蝴蝶。”
“北大的?”
“是,你也一样?”就这么简单,我和他在网上认识了。我认识的仅仅是一个IP,而他也一样。这样,我们知道,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环境中,我们有一样的未名湖和同一个图书馆。这样,上了线我们会开小窗。更多的时候,他躲在所有的频道之外;所有的时候,他只和我一个人聊天。
我知道他是学化学的,就住在我对面的楼里,今年是在北大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了,我知道,明年这个时候,他会在美国那个叫坎布里奇的小镇生活。我知道,他吹的一手好长笛,我知道,在这个季节,他所有的伤感都迸发出来了。
他对我谈起静园的草坪,周末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他对我说夜晚的时候喝了酒跑去圆明园划船,在湖心他吹起了罗大佑《船歌》的旋律。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那是我非常喜欢的歌,手指不自觉的在键盘上飞快的飞舞:“姐儿头上带着杜鹃花,迎着风儿水浪逐彩霞~~”他打过来很多笑脸,我也回应了很多。
就这样,我们把一份默契悄悄的传递着,在小窗里,在我们两人的世界里。常常的,我面对他的话,沉思;很多次,我想如果我们早些相识,该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仍趴在窗台上,听着音乐飘来。浮在空气中的缓缓的飘来,想天空下圆明园的福海里行驶的那条船。我知道,他吹的是巴赫的〈长笛协奏曲〉的片段,那又是我喜欢的片段而我从没和他说过。微风轻轻吹动我的头发,那一刻,我感受到什么叫沉醉。
“,你知道我大学时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NOGF?”
“呵呵~~”我能感觉到他的笑憨憨的,很不好意思的,可能,还带点男孩子粗野的羞涩的感觉,我喜欢。我已经读研了,比他整整大了一岁,我知道在大学里这是一个永恒的遗憾。接下来是什么?对感情的回顾,对校园的眷恋。我们无意中谈起雨后的北大,我说“那种湿润的味道是香的,它很多天都不会散去。”他告诉我,从认识我以后,他就开始感觉那湿润的味道像我游泳过后随意散落下来的头发。从那天开始,他说要给我吹笛子。
“,去听吧,听你对面的楼上,我的笛声。”
于是我就听了。清丽的笛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就站起来走到窗前。心里明白这悠扬乐音的秘密,感觉黑夜也变的温柔变的可以触摸。一种沉寂好久的情愫悄悄动了一下。笛声魔力般的吸引我的目光,对面楼的灯光模糊的表达着诱惑。散落的头发被微风吹送到眼前。我开始不知道自己了。我开始有了一种把电脑当镜子的想法。愉悦的,失落的,怀念的,每一个表情开始在屏幕前撒播。这是女人无意间的本能的播撒。尽管我什么也没说……直到那天他特别的打破了这种微妙的播撒。
“,你愿意在我大学最后的时光,替我补上这个遗憾吗?”
“我……”我沉默很久打出了一串的省略号。人总是这样,所有渴望的东西来临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躲闪。但那是我渴望的吗?我也说不清楚。
那晚,笛声同样,在同样的时间响起。是《天鹅湖》里的一段独奏。这晚的月亮很圆。在这个时刻我突然脆弱起来。“如果有一个王子能爱上天鹅,那么,天鹅就会变回公主,变回人。”是的,也许我该相信,世界上终有一种东西力量是巨大的。你该排斥所有,但你不该排斥她;哪怕相聚很短,哪怕思念很长。
我回到计算机的旁边,就着笛声写下了我的第一封。我告诉他我喜欢听他的长笛,喜欢他羞涩的腼腆的笑容。我告诉他我也喜欢被人惦记着,被自己惦记的人惦记。我告诉他,其实不必开始也不必结束。第二天,当月亮又一次升起来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回信。“我已经没有了遗憾,因为我也知道了惦记和思念的滋味,很奇特也很美好。”那一夜维瓦尔弟《四季》中的《夏》在校园里响起。我微笑着,对着茫茫夜空微笑,“!”我对自己说。
这一夜,那笛声依然飘着,我依然躲在童话里。我知道在我的面前的无数***中,我有思念的一个;我也知道白天与我匆匆擦肩而过的人当中,我有惦记的一个。在音乐里我们可以生活。福海,船歌,还有湿润的味道和安静的月亮。我们彼此已经可以感受。
第二天,那笛声消失了。我没有等待也没有期待。白天在南门我看见了留恋的目光和流泪的眼睛。我想下一季这笛声会在坎布里奇响起,向着当年的校园,他会夜夜遥望。
我一个人走在未名湖边,月光如水。我安详的如湖边的一尊塑像,听着心底响起的笛声。完美,我终于觉得这一切完美的没有一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