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什么都预料过,就是没料到会有人这么一问。他们即使听见一声槍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惊讶的。
关于这座沉睡的城市,马塞尔曾做过各种各样的假设,唯独没有想到会有个大活人跑出来问他是谁。如果假定斯塔尔斯达德已荒无人烟,那他们闯了进来可以说是还算合理合法的,但是,城里还有人在,那问题就大不一样了。在前一种情况下,他们的到来只不过是一种考古调查,而在后一种情况下,那就成了持械闯民宅了。
这种种想法一下子全涌到马塞尔的脑海中来,让他突然间像哑巴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谁呀?”那声音有点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这不耐烦显然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翻墙越障,又炸又砸,就是为了进这个门的,可是,当人家问了一句“谁呀?”的时候,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当然是要令人惊奇的了。
只半分钟工夫,马塞尔便足以意识到自己处境之尴尬了。所以,他立即用德语回答道:“是朋友是敌人随您的便!反正我要见舒尔茨先生。”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缝里传过来一声惊呼:
“啊!”
马塞尔从门缝中可以隐约看见一点红一胡一须、一绺唇、一只发木的眼睛。他立刻认出此人是谁了:此人就是以前看守他的西吉梅。
“约翰-施瓦茨!”那巨人又惊又喜地叫嚷道,“约翰-施瓦茨!”
他的犯人突然归来如同先前神秘失踪一样地使西吉梅惊诧不已。
“我可以见舒尔茨先生吗?”马塞尔见对方只顾惊讶没有回答,便又问了一遍。
西吉梅摇了摇头。
“没接到命令!”他说,“没有命令是不许进到这里来的!”
“您是否可以禀报一下舒尔茨先生,说我来了,我想同他谈谈?”
“舒尔茨先生不在这儿!舒尔茨先生走了!”西吉梅有点悲伤地回答。
“那他去哪儿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门卫制度没变!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马塞尔能从西吉梅嘴里套出来的就这么几句不连贯的话。对于他的所有问话,西吉梅像个倔牛似的顶了回去。奥克塔夫终于不耐烦了。
“干吗非要他准许才能进呀?”奥克塔夫说,“干脆冲进去得了!”
他说完便去撞门,想闯进去。但是铁链子拴得牢牢的,而且,里面的人力气更大,猛地一推,把门给关上了,随即用门栓把门插上。
“门后面一定有好几个人!”奥克塔夫叫嚷道,他对这闭门羹感到羞辱。
他把眼睛贴在门上钻的孔上,刚一看便随即惊叫起来:
“还有一个巨人!”
“阿尔米尼尤斯?”马塞尔自问自答。
于是,他也贴在门孔上往里瞧了瞧。
“是的!是阿尔米尼尤斯,是西吉梅的同事!”
突然,仿佛是自天而降的一个声音使马塞尔抬起了头来。
“谁呀?”那声音在问。
这一回,是阿尔米尼尤斯的声音。
这个看守的脑袋伸出墙头,他一定是爬上梯子才够得着的。
“得了,您很清楚是我,阿尔米尼尤斯!”马塞尔回答道,“您能不能开一下门呀?”
他话音还未落,便看见一支槍管伸出墙头来。随即一声槍响,一颗子弹从奥克塔夫的帽沿擦了过去。
“好吧,看我怎么回答你!”马塞尔边嚷,边把一个雷管塞一进门下,把门给炸飞了。
门刚一炸开,马塞尔和奥克塔夫便手里拿着短槍,嘴里叼着刀子,冲进花园里去。
在他们刚穿过被炸裂的那堵墙上,还靠着一架梯子,梯子跟前,有一些血迹。可是,西吉梅和阿尔米尼尤斯都没在那儿把守通道。
花园中百花盛开,一片美景呈现在这两个攻城者面前。奥克塔夫心旷神怡,赞叹不已。
“太美了!……”他说,“不过,得当心点!……咱俩得散开!……这两个混蛋很可能躲在树丛后面!”
奥克塔夫和马塞尔分开来走,在眼前的这条花间通道两侧各走一边,小心翼翼地,从一棵树蹿到另一棵树,从一个障碍物蹦到另一个障碍物,完全是按照单兵作战的基本要领在前进。
这么小心是对的。他俩还没走上一百步,就听见第二声槍响。一颗子弹打飞了马塞尔刚刚离开的那棵树的树皮。
“别莽撞!……卧倒!”奥克塔夫低声说道。
说完,他便以身作则,卧倒在地,用膝头和肘部匍匐前进,一直爬行到圆形路周围的荆棘丛中。公牛塔就在这圆形路的中央矗一立着。马塞尔的动作稍稍慢了一点,差点儿被射来的第三颗子弹射中,幸好他刚来得及躲到一棵棕榈树后面去,以防第四颗子弹朝他射过来。
“幸好这两个畜生的射击像是新手!”奥克塔夫隔着有三十来步说,冲他的同伴喊道。
“嘘!”马塞尔嘴、眼并用地回答着,“你看见从一楼那扇窗户冒出来的烟了吗?……那两个混蛋就躲在那儿哩!……看我来拿他们开开心!”
转眼之间,马塞尔便从树丛后面的葡萄架的支杆上截下一段长短适中的杆杆儿来,然后,脱一下外套,用那木杆杆儿支着,再把帽子戴在上面,做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假人。他把这假人戳在他呆的地方,露出帽子和两个袖管,然后,出溜到奥克塔夫身边,凑近他的耳朵悄声说:
“你从这儿要弄他们,从你这儿,再从我那儿轮翻地朝着那扇窗户射击!我则去抄他们的后路!”
于是,马塞尔留下奥克塔夫独自射击,自己则悄悄地钻进围着公牛塔的那片树丛中去。
一刻钟过去了,双方互射一了二十来发子弹,但都未命中。
马塞尔的外套和帽子可是被打得满是窟窿,只是他本人却皮一毛一未损。至于对面一楼的百叶扇,却是已被奥克塔夫打得粉碎。
突然,槍声停止,奥克塔夫清晰地听见一声闷声闷气的喊叫:
“快来呀!……我抓住他了!……”
奥克塔夫冲了出去,毫无掩护地扑向圆形路口,跳上窗户,前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随即跳进窗户,落在屋里。
马塞尔和西吉梅像两条蛇似的在地毯上紧紧缠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巨人根本没有想到对手会突然打开屋门,冲了上来,使得他没能来得及举槍射击。但是,他力大无穷,是个可怕的对手,尽避被压在底下,但仍没丧失转败为胜的希望。而马塞尔则使出浑身解数,既勇一猛又灵巧。
要不是奥克塔夫及时赶到,这两人必然有一个得死,方能结束搏斗。西吉梅被抓住双臂,解除了武装,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还有一个呢?”奥克塔夫问。
马塞尔指了指房间顶头的一只沙发,上面躺着浑身是血的阿尔米尼尤斯。
“他是不是中了一弹?”奥克塔夫问。
“是的,”马塞尔回答。
然后,他走近阿尔米尼尤斯。
“死了!”他说。
“毫无疑问,他罪有应得!”奥克塔夫高声说道。
“我们成了这儿的主人了!”马塞尔说,“我们来把这儿好好地查看一下。先从舒尔茨先生的办公室查起!”
两个人从刚进行完最后决战的候见厅出来,穿过一间间屋子,来到钢铁大王的“圣一地”。
奥克塔夫对这间金碧辉煌的办公室赞叹不已。
马塞尔微笑着看着奥克塔夫,然后打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扇扇门,一直走到绿底金饰的那间客厅。
他原以为会在这儿发现点新的东西,但是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是如此怪异,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仿佛纽约或巴黎的邮政总局突然遭劫,所有的东西都被一胡一乱地扔在这间客厅里。写字台上,家具上,地毯上,到处扔的是未被拆封的信件和邮包,积得都能埋一进人的半条腿了。舒尔茨先生在金融、工业和个人方面的所有信件逐日地送到花园外面的信箱中,由忠实的阿尔米尼尤斯和西吉梅每天送到主人的办公室来,全都堆放在这里了。
在寄给舒尔茨先生的这一大堆的无言的信件中,包藏着多少的问题、痛苦、焦急的等待、破产和眼泪啊!同时,毫无疑问,也包藏着多少成百上千万的证券、支票、汇票和各种各样的期票啊!……这一切全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虽然那些信封是那么地薄,但是,就因为那只唯一有权拆封的手不在,所以谁也不敢碰它们一下。
“现在,我们得去找通向实验室的那道暗门!”马塞尔说。
于是,他开始搬开书架上的所有书籍。但他白忙乎了,没有能够发现以前有一天他同舒尔茨先生一起穿过的那条暗道。他又把所有的壁板一块一块地推了推,但仍然未能有所发现,然后,他从壁炉里拿了一根铁棍,再把壁板全都揭了下来,还是无济于事!他再敲敲墙壁,希望听到有空空的声音,但仍旧希望落空!他很快便明白了,舒尔茨先生因实验室的暗道的门已被外人知晓,很不放心,干脆把它堵死了。
但是,舒尔茨肯定是不得不又开了另一个入口。
“在哪儿呢?……”马塞尔在琢磨,“只能是在这儿,因为阿尔米尼尤斯和西吉梅把信件都送到这儿来了!因此,我逃走之后,舒尔茨先生仍旧住在这个屋子里!我很了解他的一习一惯,所以很清楚他在把原先的暗道门堵上的同时,一定是在近处另开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入口!……地毯下面会不会有个暗门呢?”
地毯上没有任何割裂的痕迹。但他仍旧把钉子起掉,把地毯卷起来。他把每一块地板都逐一地进行了检查,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谁告诉你入口就在这间屋子里?”奥克塔夫问道。
“我脑子里就是这么认定的!”马塞尔回答道。
“那我只有再检查一下天花板了,”奥克塔夫说着便登上一把椅子。
他打算抓住枝形吊灯,用槍把儿敲敲吊灯中央的大花盘。
但是,奥克塔夫刚用双手抓住镀金的枝形大灯台,只见手里的吊灯往下垂了,令他大惊失色。天花板也垂下来,露出一个大洞,一架钢质轻巧的梯子从洞中自动落下,垂及地面。
那梯子像是在请你上去似的。
“好了,我们成功了!”马塞尔平静地说道,然后,便立刻爬到梯子上,他的同伴紧跟在他身后,也登上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