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的菜式很特别,但蓝家山吃进嘴里也品不出滋味。几桌的人开始互相走动,敬酒,唯独卓越那桌的人都纹丝不动。不久后,各桌的人陆陆续续向他们桌敬酒。
从蓝家山的角度,只能看到卓越的背影,她不时和身边的莫尔耳语,莫尔则经常把头扭来扭去。
徐微微母女和家主坐在一起,蓝家山仔细看了下家主,是个瘦瘦的中年男子。作家和张会长一桌。启明星和他叔叔一桌,范画家也和他们在一起。蓝家山找了许久,都没看到启明星女友的踪影。
随着酒意渐浓,几桌人之间越来越频繁地相互走动。卓越和莫尔离席而去。启明星和他叔叔端着酒杯一桌桌走过去。时尚大方的穿着给启明星加分不少,优雅的举止,俊俏的五官,让蓝家山有点自惭形秽。
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这人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对蓝家山颔首微笑,是那个被他尿了一头的宋老师。人生真是很奇妙,或者说这个圈子实在太小了。
卓越离席后就没有再回来,不少客人起身,在客厅走廊细细欣赏主人的藏品,这个会所收藏着不少好东西,绘画、家具、古董、玉器,唯独没看到石头的踪影。
随后举办的酒会地点设在空中花园,飘叶石就罩在一块篷布下,不少人都禁不住好奇地掀起来瞄一眼。循着悠扬的钢琴声,蓝家山来到天台,游泳池,玻璃花房,还有个桑拿浴室。宽大的露台正适合举办舞会,而启明星的女友躲在钢琴后面弹奏着。
暮色降临,山、水、竹林都变得隐约起来,蓝家山坐在椅子上,想着即将发生的一切,心里开始紧张。
另外两个主角心理素质显然远比他过硬。启明星忙着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卓越和莫尔则像女学生那样,交头接耳,仿佛在百无聊赖地等待一场校园演唱会。
两位服务员推着装满精致冷食的小推车从电梯里出来,接着,装着酒水饮料的和盛着一个大蛋糕的小推车也陆续从电梯上来,大人物们也被簇拥着上了天台。
启明星的女友忽然开始弹奏轻松的舞曲,卓越和莫尔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启明星和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节奏摇摆,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第二首是舒缓的交际舞曲,启明星直接在舞池里逮住了卓越,蓝家山正迟疑,张会长推了蓝家山一把,他只好顺手请身边的一位女孩跳舞。
启明星向他眨眨眼,卓越淡淡地望了蓝家山一眼,莫尔在场外,眼光尾随着这两对人,接着,人越来越多,徐微微和作家,女会长和范画家,家主和卓越表嫂,一对对走马灯似的在他身边环绕。一曲终了,蓝家山把女孩送回座位,立刻走到卓越身边,但他晚了一步,启明星和她、表嫂匆匆离开了。
莫尔把他拉到舞池中,当音乐开始响起,她说:“那小子很可恶,卓越也半推半就,这个时候还和启明星扎堆,她傻了是不是?”
卓越的心思,连莫尔都摸不透了。幸好启明星提前把计划透露给了自己。
这一切只是铺垫。
张会长把蓝家山介绍给女会长。女会长50多,保养得很好,背景很厉害。她对蓝家山说:“你是个传奇人物啊。”
蓝家山不太习惯应付这样的局面。
女会长大笑:“很帅啊,是我干女儿喜欢的类型。有女朋友了吗?”
张会长笑:“有了,行长侄女。”
女会长困惑地望了他一眼。
张会长笑:“弹钢琴的就是女会长的干女儿,刚认的。”
这两句话让蓝家山大吃一惊。
女会长忽然惊奇地“哟”了一声,大家的视线也都被吸引过去了。启明星换了套衣服,风度翩翩地走过来,他身边的卓越也换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盘起。
启明星走到钢琴前,他女友把位置让给他,启明星娴熟地弹奏,卓越唱道:
我的音乐老师是我的爸爸
二十年来他一直待在国家工厂
妈妈以前是唱评剧的
她总抱怨没赶上好的时光
少年时我曾因唱歌得过奖状啊
我那两个妹妹也想和我一样
……
我从北京唱到了上海滩
也从上海唱到曾经向往的南方
我留在广州的日子比较长
因为我的那个他在香港
……
让我去花花世界吧给我盖上大红章
1997快些到吧八百伴究竟是什么样
1997快些到吧我就可以去HONGKONG
1997快些到吧让我站在红勘体育馆
1997快些到吧和他去看午夜场
1997快些儿到吧八百伴衣服究竟怎么样
1997快些到吧我就可以去香港
1997快些到吧让我站在红勘体育馆
1997快些到吧和他去看午夜场
卓越当然能唱歌,她是学校单位的文艺积极分子,可她唱艾敬《我的1997》,还真是蓝家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她的声音那么慵懒,自由自在,让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而蓝家山的自信在一瞬间摧毁了。他暗恨启明星,自己如何在此时此刻向卓越表白?他俩是如此般配,如此养眼。
“生日快乐,彭俊超。”卓越对着话筒说,开始唱《生日快乐》,在掌声中,装着蛋糕的推车推到了启明星的前面。
大家起哄着让他“许愿。”
启明星把蜡烛吹灭,卓越把话筒递给了他。
启明星说:“我许了三个愿,有一个我想说出来,要请人配合我来实现。”
蓝家山的心口怦怦地跳了起来。徐微微说得对,他没有自信的,只因为他不会弹钢琴。
大家都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启明星快速地用目光扫过人群,对蓝家山不易察觉地使个眼色。
启明星说:“我最喜欢听的歌是,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因为在我心里,有这么一位女孩——”
卓越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她下意识
99lib?net地退后几步。启明星把身体转过来,注视着卓越:“可以答应当我的女朋友吗?”
掌声响起,女会长不自觉地望了蓝家山一眼。
一个古怪的声音从蓝家山的喉咙里冒出来,一种对淹没在人声喧哗中的恐惧,他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不是那么自信,不是那么愤怒,而是充满了恐惧。
这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大家都用惊讶的目光在他们三人的面孔上巡视。
莫尔在人群中怂恿:“蓝家山,站出来。”
蓝家山走到他俩前面。声音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和表情也一样僵硬。
卓越惊讶地盯着他,而启明星的表情却很奇怪,不是鼓励和会心微笑,而是嘲讽。
启明星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她是我的女朋友。”这是一句蠢呆了的话,引发轻微的笑声。蓝家山用目光搜寻启明星的女友,她低着头。
启明星平静地说:“据我所知,你不肯留在柳州,一个人到了岩滩。我以为你们分手了。”该死的,他居然是对着话筒说的。
莫尔已经跑上来,从启明星手里把话筒递到蓝家山面前。
蓝家山对卓越大声宣布:“给我五年,我要挣100万,还完我家里的债务。在柳州,在南宁买房子。”
启明星大声说:“你这么爱钱吗?卓越?”蓝家山目瞪口呆。这不是计划好的步骤,启明星突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卓越窘迫得要哭出来了,惊慌失措,她小声嘟哝着:“大家在看,大家在看。”
这不是计划好的步骤,难道启明星想让自己临场发挥?
蓝家山说:“我喜欢你,卓越。”他望着卓越,她的目光是他唯一能有的信心之源,在纷乱而无序的世界里,他心灵的庇护所。
她又生气,又难为情,瞬间,她的目光亮了。她望着蓝家山。让蓝家山想起了那个哭泣夜晚。
“不要跟他走。”范画家突然走出来,大声喊,“这家伙人品不好。”他嘲讽地望着蓝家山:“小伙子,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把那块布掀开——”
有人掀开罩布,飘叶石赫然在目。
范画家指着蓝家山:“就是这块石头,就因为我看中了,这小子为了挣点钱,硬从我手里抢了出来,然后利用我来做宣传,千方百计想把石头卖出去。年轻人想挣钱不是坏事,但不能不择手段。”
启明星大叫:“卓越,我对你一见钟情,知道你有男朋友,我把对你的喜欢埋在心底。”
他的话引发一阵掌声。
莫尔气得大叫:“屁!”
启明星深情地说:“这些日子,我知道你伤心,痛苦,我难过,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我只好请你吃饭,请你去唱歌,请你去郊外散心。我从来没有破坏过你们的关系。但不能再看见你伤心,失落。所以我要对你表白——”
蓝家山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被启明星彻底算计了。
蓝家山也大喊道:“启明星,他这个家伙有女朋友,他一脚踏两只船。他骗了我,他前天还去了岩滩,他带着他女朋友,就是她,弹钢琴的。他们住同一间房。”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了,启明星的女友哭着跑出去。而卓越目瞪口呆地望着蓝家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好半天,蓝家山没有回过神来,莫尔拉拉他的衣袖,窘迫地说:“那个女孩是他亲表妹。”
蓝家山愤怒,难堪,指着大骂:“你给我下圈套。”
启明星瞠目结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启明星的舅舅对蓝家山大骂:“什么玩意儿。”
范画家拿过话筒:“我来评判一下,可能有什么误会吧。你为什么说那位弹钢琴的小姐是小彭子的女朋友?他俩是表兄妹,所以是不是关系比较好让你误会了?”
蓝家山大叫道:“他明明告诉我,那女的是他女朋友,就在前天他们还一起来岩滩,一起住宾馆,我亲眼看到他俩在一个房间的。”为了强调他俩的关系,蓝家山已经乱了分寸。
有人问:“前天?”
有声音答:“胡说八道。前天,我们就住在这里,从早到晚都在一起。”
不少人纷纷附和。
女会长也看不过眼了,说:“是啊,我也证明。我干女儿就住在这里。”
范画家怜悯地望着蓝家山:“我倒是怀疑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们两个才是恋人吧?”他让人把一个纸盒拿出来,打开两幅画,是蓝家山和徐微微的人体素描。
范画家充满恶意地说:“因为这里有女士在场,所以我把一些关键部位遮掩了一下。我也是搞艺术的,我承认,我们不能用色情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不过,我想问,你和这个女孩,也就是徐微微是什么关系?听说你们是同时在现场给画家当模特的,你们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吧?”
卓越的脸色通红,又窘又尴尬又生气。
徐微微被逼得走出来,宣布说:“我和蓝家山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们是搭档,我不知道这幅画是怎么落到了你手里的。当时我们是为了帮助朋友,才给他当模特的。作为一个画家,你居然用这么低级庸俗的趣味来误导大家,你这个蠢人。对,这块石头是我和蓝家山串通买下来的,我们就是要赚你的钱。”
范画家笑道:“你们没有赚到钱,小彭子从你们手里10万拿下,原价给了我。”
徐微微古怪地微笑:“你错了。这块石头,我是花2万买下来的。从你下跪的那一秒钟,我就把石主搞定了,然后让他报价10万,你够蠢吧?”
蓝家山现在完全是个混乱的状态。卓越转身就走,启明星追了上去。莫尔一边叫唤蓝家山,一边也跑了出去。
启明星的舅舅生气地喊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把这小子撵出去。”
徐微微用目光搜寻着说话的人:“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谢云心大吼一声:“徐微微,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夺过女儿的话筒,然后从范画家手里把素描扯过来,三下两下撕碎了。
谢云心朗声说着:“太精彩了,看了这几个年轻人,我心里羡慕啊。”她自嘲道:“年轻人,能挥霍的,就是青春,为了爱的人,说点谎算什么。”
底下响起会心的笑声。
谢云心话锋一转,用手指着蓝家山:“不过,说起这个小伙子,我要替他说几句话。有些人知道我们两家人的关系,他的哥哥,交通肇事,害死了我儿子,现在在坐牢。他家里赔了我们一大笔钱,我们不缺钱,要的是出口气。这小子为了替家里还债,下水当了水手。我想看他能坚持多久,他坚持下来,而且很聪明,有天赋,对吧,张会长?他会赚钱,对吧?廖辉波?他人品很好,能力很好,能够让我谢云心欣赏的年轻人,真不多。所以,我今天要认他做我的干儿子,我免了他的债务。”
她这番话把下面的人都听呆了。
谢云心沉着地说:“蓝家山,你拿这20万,去柳州买房,你不用怕那个有钱的小子,你们公平竞争。至于你们几个年轻人发生的事,我认为,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误会,一个是急了,为情所迫,说了点没经过大脑的话,没关系。错了就认,爬起来接着往前跑。”
蓝家山这次才是真正的呆若木鸡,但后面发生的一切,他不在乎,也不记得,他只想离开。
他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廖辉波主动提出送他回去,当蓝家山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徐微微走过来,她的脸色还有些红,是刚才太激动了,她把一张银行卡递给蓝家山。
徐微微说:“你也被我蒙在鼓里了,这是8万。”
蓝家山没有接,徐微微塞进他口袋:“回去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