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谦由周毅陪着到医护所看望了本次战斗负伤的十几个伤号,其中一半人都行动无碍,很快就可以康复归队,但三个重伤号情况均不好,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烧,山上没有职业大夫,只能凭经验采些草药熬汤,痊愈能否,全看运道了。
孙娟等女兵见到龙谦十分开心,龙谦叮嘱她们勤于给伤员换药,多用盐水清洗伤口,天气热,尽量不要让伤口化脓。孙娟等连声答应。
“这次出山,一定要找到合格的外科大夫,这事最起码的,不然,会损伤军心的。”龙谦一一安慰了伤员,跟周毅来到院子里,“五个阵亡的兄弟,都安葬了吧?”
“当然,都葬在咄咄寨了。”
“要记下名字,如果找到他们的亲人,要将一份抚恤金送过去。这是关系到军心稳固的大事,马虎不得。”
“这事老宋都记着呢。”周毅不以为然,“走吧,他们都等着你安排出山之战呢。”
龙谦点点头,跟周毅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弟兄们,”龙谦接过邓清华端出的水碗,鼓咚咚将一碗凉开水喝下肚,“我们出山不是为了获得粮食和银子,也不是招兵,而是为了占据允许我们获得发展的第一块地盘。”
龙谦停下,让部下消化下自己的话。
“我说的允许我们发展,不能像蒙山寨这般远离人烟,而是要和百姓揉在一起,依靠百姓为我们提供粮食,服装,医药,住宿及所需的一切。这样,这块地方,我把它叫做根据地。既然是根据地,就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张家寨不成,它太小了,毛阳镇或平邑寨也不成,他们位于交通要道上,官府不允许我们长久占据它们,那样,军方和政府的脸根本没地方搁,注意,跟官府打交道,要记住一个词,脸面。不是我们要脸面,而是官府要脸面。我们是土匪,要不要脸无所谓,有实惠就成。但官府不一样,丢了面子比丢了里子更要紧。所以,我们打下毛阳镇或者平邑寨的结果只有一个,派遣大军将我们消灭或者赶走。以目前我军的情况,根本经不起连续的恶战,这点,你们万万不可自大自狂。”
“郑家庄可以吗?”宁时俊轻声问。
“是的。它超出了我的预期。最开始我就注意到这个地方了,第一,它的位置好。它是沂州和兖州的交界,类似三不管地区。这种地方丢了,官府往往朝邻居身上推,甚至双方都装聋作哑。第二,它的地形好,三面环山,地势险峻,可以做军事上的周旋。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那就是相对富庶。因为有水,那一带的三个村庄景象看起来不错,人口总数过万了,增加我们千把人不会负担不起。第四,百姓基础好。郑经,也就是郑家庄的庄主,那个和二虎兄弟有着血海深仇的家伙,确实是个为富不仁血债累累的恶霸。我们打掉他,容易获得穷苦百姓对我们的支持。哈哈,还有一点,郑经这厮在官府有着不错的人脉,手下有四五百支洋枪,估计积蓄的财货不少,打开郑家庄,可以暂时解决我们供给上的燃眉之急。”
“真他娘的,干了!给二虎报仇。司令的这个主意好,好极了。”鲁山的情绪又昂扬起来。
“刚才你说过是三个庄子……”说话的是宁时俊。
龙谦赞赏地对宁时俊点点头,“没错,是三个庄子而不是一个。除掉郑家庄,还有白魏和陈家崖。”他用手指从碗里沾了水,“大家看,昌河是一条季节性河流,在这儿形成一个小湖泊,他们叫昌湖。对了。三才你去将程二虎找来。”龙谦吩咐自己的护兵,然后继续在桌子上画着地形,“郑家庄在这儿,它最大。隔着一条沟,它有五六丈深,最浅的地方也有三四丈,宽嘛,有十几丈吧,是陈家崖,它在这儿,紧靠着郑家庄。这边是白魏镇,说是镇子,其实就是一个村子,有道路与郑家庄相连,它没有郑家庄大,但比陈家崖大。”
寥寥数笔,龙谦将郑家庄周围的地形画了出来。
大家围拢过来,仔细端详着简易之极的图画。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所有的排长以上军官都学会了看地图,“注意,不止郑家庄有兵,白魏和陈家崖也有乡勇,白魏差不多三百人,陈家崖有百十个,不过这两个庄子的武器比不上郑家庄。另外有个情况,这个连二虎也不晓得,三庄在三年前——那时二虎已经上蒙山了,曾经与抱犊崮的人干过一仗,抱犊崮来了上千人呢,没讨着好,死了三百人,大败而回。不能小瞧郑家庄,必须注意这一点。”
程二虎进来,“司令,你可算回,回来啦。弟兄们都盼,盼着你回来呢。”
“二虎,咱们就要打郑家庄了,”王明远重重拍了程二虎的肩膀。
“是吗?真的假的?”二虎盯着龙谦。
“当然是真的。这样,二虎你帮时俊他们搞一个方案出来,你主要是为他们提供地形上的解释,那儿你熟。你们在这儿合计一个方案出来,我去看看部队去,不,你们别跟着我。”龙谦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龙谦看了当日的训练计划后,离开司令部直接就去了练兵场。五个连队都按照训练计划在做着训练,寺前广场上是五连在做队列训练,带队的军官是石大寿,龙谦没吭声,看了一会儿便往咄咄寨走。
在咄咄寨训练的是二连和四连,二连做着小分队进攻的演练,按照龙谦修订的条例,以三个人一组的战斗小组展开,四连则做着体能训练。这两个连不少官兵都是原八队的老兵,不断有人跟龙谦打招呼,龙谦没吭气,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转身去了东寨。
冯仑的三连在射击场练习瞄准,鲁山的一连执勤,一大半的人撒在各个哨位上,还有十几个把守着俘虏营。
龙谦转回来,见宁时俊已经在白纸上画好了地图,在程二虎和江云的帮助下标注出了山峰、河流、村庄的位置,王明远、鲁山和叶延冰围着图争论着什么,周毅和冯仑、封国柱坐在门前的石砌台阶上喝水抽烟。
看到龙谦耷拉着脸,封国柱站起身,“司令……”
“部队有些松懈!注意到了吗?”龙谦大声说,“训练不是很认真,最好的是五连,除掉执勤的一连,其余三个连队都有些应付差事。是因为刚打了胜仗吗?国柱,你的四连最差。”
“不是吧?”封国柱嚅嗫道。
“我又不是瞎子!部队的精气神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听到龙谦训话,屋里的几个人都出来了。
“我想可能是打了胜仗的缘故,”龙谦语气和缓下来,“弟兄们,这样不行啊。军队是做什么的?在我看来只有两件事,打仗和准备打仗!休息,休闲,那是百姓们的事,与咱们无缘。只有随时保持战斗准备,才能应付一切的突发情况。最可怕的,就是打胜仗后的骄傲了,搞不好要断送全军的!不用怀疑,陆三麻子的队伍绝非郑家庄可比,你们是不是准备下一仗让蒙山军伤筋动骨?”
“司令,这事怪我。”周毅开口,“你走之前将队伍交给了我,是我抓得不紧。其实,在打陆三麻子前,大家练得还是够狠的!”
“我知道。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练兵就像练武,一日不练自己晓得,一月不练,对手就会晓得。刚才是不是有个计划了?”龙谦转脸问宁时俊。
“我们还是有些分歧。”宁时俊说,“兵力居于弱势,这一仗不好打。”
龙谦点点头,“以弱击强是我们长久难以改变的态势。充分估计到困难,这很好。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今晚我们就开个诸葛亮会,将作战方案想它几套出来。”
当晚,龙谦屋里的油灯比平常时分亮了许多,十几个骨干军官彻夜研究对郑家庄等三庄的作战方案。蒙山军可用之兵不足三百,有人提议将陆三麻子的俘虏兵也使上去,被龙谦否决。龙谦坚定地认为,兵多有时候不是优势,万一战况不利发生临阵倒戈,问题就复杂了。这样一来,还需留下小部分兵力看守俘虏。
方案最终确定,一共三套,分别针对不同的情况而制订。战局会发生何种变化,谁也料不定,更多的要随机应变。
龙谦命令封国柱连留一个班会同宋晋国的后勤组,武烈的军械组看押俘虏,由宋晋国负责镇守蒙山老营,等接到前方的命令后再行出发。其余部队从明日晚整队,分梯队采取夜行晓宿的方法秘密向郑家庄运动。
第二天早操后,龙谦集合全军,宣布了出山的决定,“弟兄们,这段时间我不在山上,可能大家都听说了,我去侦察战场了,没错,我亲自出山做了侦察,目标已经选定。本来我准备再练三个月,因为一些科目还没有掌握。但是,情况不允许了。明天晚上,我们将离开蒙山寨,前往一个新的战场。此战打好了,我们将拥有一个新的根据地,占据那里,大家会过上更好的生活。说实话,在蒙山的这几个月,大家确实过的苦。没办法,不经过这一个阶段,我们就是一群贼!但是,现在不是了,我们是蒙山军了。现在,没人知道蒙山军的大名,很快,这个光荣的名字,将响遍全国!让我们打出军旗,在军旗的指引下前进,打陆三麻子太小儿科了,我们就是要挑更强大的对手作战,打一仗,进一步,打一仗,我们强大一步!”
龙谦停了很长时间,部队静静的,没人交头接耳,“从这一仗开始,我们蒙山军将走向广阔的舞台,我们将要进入沂州、济南,乃至北京!这一仗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是装备和兵力都强于我们的对手,千万不要轻敌。但是,我相信,只要你们听从命令,真正做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们一定会胜利的。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山呼海啸般的回答。
“很好,明天中午,后勤组将积攒的好吃的都拿出来,大家美美地吃一顿,可以喝酒!但不准喝醉!从明晚开始,部队就进入战时状态。违反军纪者,按战时条例严厉处分!”
这次出山,龙谦打定主意不再回蒙山了。这座多年被山贼霸占的山峰或许是山贼的乐园,但不是自己的栖身之所。现在,手下有了近三百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龙谦相信,凭着他们,自己完全可以在这乱世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在听了司令的命令后,全山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各连各排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行装,忙而不乱。龙谦带着参谋组巡视各连,对部队的状况深为满意。对比半年前迎战曹锟进击时的情景,蒙山寨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光绪二十五年七月十九晚,经过小半年艰苦练兵整军的蒙山军正式誓师出山。
午饭后迟春先的骑兵队在江云的指引下已经出发,道路是经过勘探的,尽量不引起途径村寨的注意。
晚饭后,主力开始出发。最先出发的是王明远的二连。在楼子前,龙谦目送部队静悄悄地下山,天色黄昏,龙谦目视着走过自己身边的士兵,他可以叫得上所有人的名字,这些士兵,是他为自己设计的别样人生的资本。龙谦看到军法所的胡宗玉也走在二连的队列中,这个长相不次于叶延冰的英俊小伙子不止一次提出要下连队了,龙谦都没有答应。这次出山,曹敏忠提出他们三个人分别跟随三个连队作战,龙谦答应了。
龙谦突然感到一阵绞痛,因为他知道,这些精神抖擞走向未知的士兵们会有很多人倒在未知的战场上……如果没有自己,他们中的大多数将是另外一种人生,或许他们中更多的人会活到老,生儿育女,循着先辈的轨迹过完一生。但是,现在不同了……
光明寺慢慢地笼罩于暮霭中。三连紧跟着二连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