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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在一起,吃饭

冷秋,冷雨。

像极了一个刚刚经历了离别的美人,倚在窗子前,软弱地掉眼泪。

这没有间歇的雨,已经淋了十多天,泡软了土地,打落了叶子,勾起了寒气。

青云山很少有这样绵连的秋雨,好似这几十年来错过的秋雨都积蓄到了今年,便一股脑地都落了下来。

原本没有秋的青云山,现在有了一个冷秋。

常年都滋润在春里,没有几片树叶承受得住那重重的雨滴,更受不住雨里有的寒气。这些平日里嬉笑的树叶,一个个噤若寒蝉,等待着被雨滴打落,像极了一个个犯了错的小妾,等待着凶狠正室的责罚。

石阶上积了雨,一直都未曾干,那寒气也一直未曾去,使得石阶更加青绿了,泛着冷冷的光。

看着这泛着光的石阶,让人不禁瑟缩起来,不敢在这上面走,生怕走上去之后,就被那寒气给侵蚀了双腿。

王石静静地立在屋檐下,一眼望了下去,却望不到底。有着寒气的雨将山脚下的一切都模糊了,让人看不清真相。

还是那件薄薄的夏衣,抵御不住这寒气,又没有刻意去动用灵力,这寒气便长驱直入,沁入了人的心脾,将人的整个身体都变得冰凉。

这寒气可比冬日里的冷风厉害多了,冷水吹脸,寒气侵心。

呼出了一口气,清晰可见,逐渐消散。

在这屋檐下站了一天了,望了一天的山脚,也受了一天的寒气,王石的脑子还是没能够冷静下来,依旧在鼓鼓地胀着,心还是在砰砰地跳着。

不安,强烈的不安。

幸好王石的神经足够粗大,能够承受住这种不安,使得他看上去还有些精神,不像大哥赵文启那样已经面容枯槁。

除了丁香,现在这里身体最好的也就是王石了。经历过了这么多次的生死折磨,王石这具身体早就成了打不烂的,并且有着惊人的自我恢复能力。只要还有一口气,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恢复到活蹦乱跳。

赵文启他们在丁香的救助下,恢复也还算可以,最起码没有了任何生命危险。

仅仅是四段气的蒋雨清,情况不算是太好,但也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一直昏迷着,沈安跟庄开的情况也差不多。

只是——

师尊苏长白一直没有醒过来。

不论是谁,都很清楚苏长白就只有一口气,还是吊着的一口气,根本不知道这口气什么时候就会散了。

没有任何办法,在座的人都不是苏长白,没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更不敢去试一试那些不确定的方法,现在只要碰一下苏长白,都可能将吊着的那一口气给打散了。

自从赵文启醒过来之后,就一直守在苏长白的身边,寸步不离,都很少去眨眼睛,只是愣愣地看着师尊,静静地守着。

是的,完全束手无策,任何人都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王石想了所有的办法,都不可行,都不能保证师尊能够活下去。

要说办法,只有一个了,去黄仙镇,找仙桃婆婆!

既然仙桃婆婆叫师尊小白,说明他们两个也算是认识,只要加上王石求情,大不了答应她跟着她卖桃子,她一定会帮忙的。

光是几颗桃仁的效果就这么明显,要是吃下桃子,说不定真的能够救活师尊,当初王石可是已经只有一口气,最后还是被仙桃婆婆救活了。

只是这来去的时间,至少要十天,师尊还能撑得过十天吗?

从小到大,除了那次二丫被抓去,王石从没有感受到这么惶恐、这么不安,他真的想找点事情来平息一下自己的不安。

那稳若钢铁一样的手都有些不自主的颤抖,时刻透露着他的不安。

没有选择了,只能去黄仙镇找仙桃婆婆!

深吸了一口寒气,王石向前踏出了一步,院子里却有声音传了过来。

“师尊?!”

“长白?!”

“苏叔叔?!”

听到这些声音,王石的心猛地一颤,就像是树叶尖抖落的雨滴一样。收回踏出去的步子,他立刻回到了屋子中。

看到眼前的一幕,王石略微有些颤抖地叫道:“师……尊!”

此时的苏长白已经坐了起来,眼中有了光芒,看着众人一眼,十分温和地说道:“饿了,要吃饭了,去做饭去吧。”

那原本已经扩散的碧黄泉的毒好似已经消去了一样,苏长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些过度的苍白而已。

梅姨喜极而泣,连忙应着说道:“好好好,去做饭,去做饭。”

林子却不肯离去,只是扑上去,抓住苏长白的手,生怕这是梦一样,自己一松手,苏长白就彻底离去了。

苏长白微笑着,说道:“去做饭吧,我记得你做的黄煎鱼很好吃。”

林子不住地点头,最后用手揉了揉眼睛,说道:“我去做给你吃。”

没有什么比给心爱的人做饭吃更开心的事情了,更何况自己做的东西他很爱吃。

“苏叔叔。”丁香泪眼婆娑地看着苏长白。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保护她,大家才伤成这个样子,苏叔叔更是危在旦夕,所以丁香一直以来都很自责。

“去吧,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

看着苏叔叔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温和,并且好了许多,丁香努力地点了点头,陪着林子走了出去。

这下屋子里就只剩下师徒三人了。

赵文启忍住泪水,说道:“师尊,好一些了吗?”

“最起码吃饭的力气还是有的。”苏长白笑着说道。

苏长白的状态还算是很不错的,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无比,但是还是有了些光泽,只是显得有些苍老罢了。

看着师尊的样子,王石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只是喜悦暂时能够压住这不安。只要师尊醒了过来,那么按照师尊的医术,没有什么办不到的,师尊一定可以治好自己。

没有去问大战的结果如何,因为所有人都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苏长白只是用眼神安抚着两个弟子,说道:“去把后院的竹叶青拿出来,喝了好多年的茶了,都快要忘记酒是一种什么滋味了。”

赵文启点了点头,看了小师弟一眼,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稍微有些静。

王石看着师尊,喜悦逐渐平静了下来,不安重新涌现了出来。他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没有什么事情是师尊办不到的。

曾经那么多次,自己都是性命垂危,被师尊稍微治疗一下,便活蹦乱跳了。在黑火道场的时候,每次都被烧的惨不忍睹,只是涂一涂师尊给的灵药就能好转。只要师尊醒过来了,就没有什么病是他治不好的。

王石并不知道,苏长白为了让他立刻活蹦乱跳起来,每次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任何强大的东西,都要用与之相对应的东西来换取。

“有些事,等会再说,吃饭才是人最重要的事情。”看着欲言又止的王石,苏长白淡淡地说道。

看着如此平静的师尊,王石点了点头,上去扶住了他。

苏长白嘲笑道:“人老了,连走几步都需要人来扶着了,当真是不中用了。走吧,去院子里看看我的竹子,好多天没见了,怪想念的。”

“是,师尊。”王石谨慎小心地扶着师尊,缓缓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秋雨还在继续,偶尔来一场风,使得雨歪斜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这雨还是使得空气有些清新的,呼吸起来还是蛮舒服的。

到了屋檐下,苏长白摆了摆手,示意王石松开自己。他向前走了走,走到了临近雨的地方,大概是为了将竹子看的更清楚一些吧。

“师尊,我去拿伞。”

“不必了,就这样看看就好。”

雨在继续,寒冷的气息却被冲淡了。

煎鱼的刺啦声在响起,加了盐的鱼香在屋檐下缥缈着,像是一条厚厚的围巾,围到了人的身上,驱散着人的寒冷。

不仅仅是鱼香,青菜,肉,米,这些最简单的食材经过烹煮,都散发出了最本质的香气,氤氲缭绕,形成了一道墙,将寒气都挡在了外面。

这世上最温暖的东西,莫过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顿热饭了。

夜在逐渐降临,苏长白跟王石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没有说话。不知何时,赵文启也取了酒回来了,同样静静站着,看着师尊,看着不断的秋雨。

梅姨缓缓地走了出来,给苏长白披上了一件厚厚的衣服,轻声说道:“饭都做好了。”

苏长白转头笑了笑,说道:“去吃饭。”

王石跟赵文启都压下了各自的心思,没有上前去扶师尊,跟在后面,默默地走着。

没有通明的灯火,只是一方小小的灯台,映照着一个小球的空间,将温暖都凝聚了到了一起。

刚刚熟的饭菜升起了腾腾的热气,在灯光下成了一个个欢呼雀跃的孩子,变成了喜悦。

就像是世俗家里的过年一样,大家都聚在了一起,围着一张桌子吃个团圆饭。

打开了酒,清冽的香气便将每个人都浸染的有些脸红。

没有什么大的喧哗,没有你一句我一句的热闹,只有着些许的平静,互相夹着菜,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旧事,偶尔翻出谁的一件糗事,大家都笑了起来……

对于林子,梅姨的心中还是有着怨恨,在吃饭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会有一些冷;而林子,心中有愧,也略有躲避丁香的眼神;对于林师伯的做法,丁香还是能够理解的,现在自己又没有什么事情,自然不会去计较什么。

有着赵文启跟王石,话总能多起来,更何况苏长白显得那么有精神,大家都有着发自心底的喜悦,也就不会去在意有的小过节,毕竟大家的共同目的都是一样的。

总得来说,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有说有笑地吃着饭。

当然,这次苏长白话格外的多,笑的次数也格外的多。使得原本有些担心与忧虑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有了许多欢喜……

毕竟,大家都还活着,都还很好,一个最好的结果。

门外的雨还在下着,门里的人还在谈笑着。

逐渐的,灯油逐渐尽了,灯火开始阑珊了。

已经吃完了这顿热闹的饭,众人的心境有了变化,即便心中还是有着担忧,也淡了,淡到可以忽略。

撤掉了碗筷,众人围坐在桌子前,梅姨拿出了许些水果跟点心。

苏长白让人打开了门,光便投射了出去,映照着丝丝缕缕的雨,寒气便开始涌了进来。

“说起来,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们两个了。”苏长白没有笑,很认真地对着梅若雪跟林子说道。

梅若雪说道:“这世上的事情,对不对得起,也只是自己的事情。你说的不过是你自己觉得罢了,我从没有觉得你对不起我,反而觉得我对不起你。”

林子略微低着头,说道:“就现在这样,挺好的。”

王石他们一众小辈,也只有听着的份,自然不可能去插嘴。

“这辈子欠的东西太过了,还不过来了。”苏长白淡淡地说道。

“多吃几顿饭,就算是还了。”

苏长白笑了,说道:“这可算是亏本的买卖了。”

林子抬起了头,看着苏长白的脸,十分认真地说道:“就现在这样,挺好的。以前想拥有全部,现在看开了,就这样能一起吃饭,挺好的。”

梅若雪微微笑着,说道:“这世上的买卖,大抵上都是有亏本的一方,让你觉得赚了,你可不就还有心思做下一笔赚的买卖了?”

所谓的爱与不爱,说的就是苏长白跟梅若雪还有林子了。

拼了命地去爱一个人,他的心还是不在你的身上,近乎二十年,这份爱没有磨灭,反而像酒一样,逐渐变得醇了。

曾经想要的是一个人的全部,现在,却只想能一起安静地吃饭、聊天,这并不是退而求其次,而是已经明白了这就是自己能够得到的全部了。

人,不能太贪了。

灯火在摇曳,人逐渐变得平静了。

苏长白十分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你们去歇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跟两个小兔崽子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