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晋是真的害怕。不过抖了一个小机灵而已,他哪里料得到会被上升到华医生死存亡的地步?而且,丁夏山的说法明显十分的牵强,怎么听都有点“捧杀”的味道。
“丁先生言重了!”他慌忙站起身,深深弯腰道,“晚辈不过是习惯性的多想了一点,担心自己开的方子给张伯造成什么不利的伤害,仅此而已,可万万担不起什么变革的名头。
用晁先生之前的话说,晚辈就是个不怕死的初生牛犊,走了天大的狗屎运都不一定能靠乱拳打死老师傅,实在当不得丁先生如此的赞誉,还请丁先生收回刚刚的评价,晚辈感激不尽!”
没办法,几个老头老太是杏林山的长老,也就是如今华医界的领袖,他今后还要靠医术吃饭,所以不管丁老太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居心叵测,他都得把姿态放低,就算要反击什么,至少也得坐上长老的位子再说。
屋里这几个老头老太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贼,从萧晋对待晁先生的态度上就已经看出了他的一些说话规律。
当他亲近你时,会称呼你“某老”或者“某爷爷某奶奶”;当他对你只有尊敬时,会叫你某前辈;一旦你让他不爽或者对你有意见了,就会叫你某先生。
之前他称呼丁夏山还是丁奶奶,现在突然变成了丁先生,显然并不是无意识的口误。
刘青羊蹙眉稍一思忖,便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于是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夏山,你太激动了,小萧的方子虽然精妙,但仔细想想,其推广的难度也是非常大的,毕竟很多华药之间是相生相克的关系,甲之蜜糖,很可能就是乙之砒霜。
很多时候,即便能预见到病人会出现什么症状,也得一步一步来,无法做到防患于未然。
当然,这确实是一种非常好的思路,只是还需要我们花时间去摸索,等将来它真的能够改良我华医的诊疗方式时,你再夸它是药引子也不迟。”
“刘老高见!”萧晋又冲老头儿深深鞠了一躬,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丁夏山闻言怔了怔,激动的表情就慢慢落寞下去,低头坐回椅子上,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好几岁。
叹息一声,刘青羊对萧晋点了点头,又分别与郑怀玉和朱启正对视一眼,然后朗声道:“小萧的解释,大家都听到了,我与朱、郑两位先生一致认为他的方子不但没有任何错处,反而是这场考核中最好的处方,对于这个结论,有人有不同的意见吗?”
没人吭声,丁夏山刚刚都把那方子拔到拯救华医命运的高度了,就算有不同意见,也不好现在讲出来呀!晁玉山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那好,既然没有不同的意见,那我就公布考核结果了。”刘青羊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一如小萧所说,老张的病症正是由热病而引发的阳结热秘,而治疗方剂有两种;麻子仁丸或五仁丸;考虑到老张的年纪,药效更加舒缓的五仁丸显然比麻子仁丸更加合适。
因此,很遗憾,在刚刚的考核中,用时虽然不是最长,但使用麻子仁丸处方的韩学林比其他三位稍逊一筹,落选淘汰!”
与第一场落败的窦良驹不同,韩学林的表情中并没有多少失落。只见他微笑着站起身,先是弯腰对老头老太们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又郑重的抱拳对萧晋施了一礼,唬的萧晋赶紧起身还礼。
“萧先生,我此次前来参加考核,原本就没有指望过能够最后胜出成为杏林山的长老,只是觊觎刘老享誉盛名几十载的五运六气针,想着能够被他老人家收为关门弟子,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行完礼,这老学究一般的小老头儿就缓缓说道:“所以,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第二场就输了之后,心里竟然没有一丁点的难过和失望。
因为,之前丁先生所说的话虽然在目前还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承认,萧先生你的诊疗方式确实为我们所有的华医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学林受益良多,此行已经不虚,也输的心服口服。
古人有‘改一字即为师’的说法,今天从萧先生这里见识到了新的诊疗之道,灌顶之恩,当再受学林一拜!”
说着,韩学林就再次弯下了腰去。
萧晋自然不会让他再拜,伸手拦住,微笑说:“首先要感谢韩前辈的推崇,但请恕晚辈无礼,不能接受您所谓‘新的诊疗之道’的说法。因为,晚辈所做的事情,其实与千百年来所有的华医并没有什么不同。
医者治病救人,目的是为了让患者恢复健康,晚辈不过是将‘健康’当做了治病救人的前提,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因此,就像晚辈之前对丁先生的回答一样,晚辈实在当不得如此赞誉,更没有资格坦然承受前辈之拜。”
“哼!巧舌如簧,沽名钓誉!”晁玉山突然再次不屑的开口道,“试问,这世间有哪个有良知的医生没有把‘健康’当作治病救人的前提?”
“晁先生,你这话可说错了!”
虽然晁玉山是在讽刺萧晋,但‘沽名钓誉’这四个字却将所有认为萧晋的诊疗之道值得推崇的人都给骂了——如果萧晋真的是在沽名钓誉,那他们这些称赞他的人岂不都成了没长脑子的蠢货?
所以,不等萧晋反驳,韩学林就不客气的说道,“我们为病人治病,当然是为了病人的健康,但平心而论,我们更看重的往往是疾病本身,一门心思的去研究如何能更快更好的解决掉它。也就是说,其实我们是把治病当作健康的前提的。
因为我们知道,只要病治好了,病人自然就能恢复健康,却从来都没有刻意去想过,病人在恢复健康之后,是否会因为这一次的治疗而导致患上新的病症的可能?
而萧先生则不同,他将病人健康摆在第一位,一切诊疗手段都从这一点基础出发,自然而然的就能够避免病人受到二次伤害。
按照萧先生的话说,它和我们的方式确实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可在结果上,却与我们有着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