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少年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二皇子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跨到了容妤身边,拿起桌上放着的茶壶就咕噜灌了两口,砸吧砸吧嘴回味似的品了品,才两眼亮晶晶的看向容妤,“三婶,晚上吃烧烤吧。”
才刚吃了午膳就惦记晚上吃什么。
容妤瞥了他一眼,悠悠调侃,“你忘了祁大夫的话了?”
二皇子先是一怔,随即俊脸爆红,讪讪的放下茶壶,老老实实装小媳妇不说话了。
从前大鱼大肉顿顿火锅烧烤也没见这样啊,没想到,才刚一来淮安居然就给整成了便那啥,连他貌美无双的俊脸上居然都冒出了两颗痘,想到这两天某个地方难以启齿的痛苦,二皇子脸色有瞬间的扭曲。
堂堂尊贵的皇子殿下居然长痔疮!
耻辱!绝对是耻辱!
他这几日天天都是清粥白菜,喝败火茶都快喝吐了!
“三婶儿...”二皇子拖长了尾音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肉......”他还在长身体呢,白粥喝得他脚底发虚。
英娘看着二皇子拽着容妤的袖子一个劲的撒娇,明明方才还是霸气侧漏的狼崽子顿时变小奶狗摇头摆尾的十分可怜,英年捂着唇悄悄笑了笑,这场景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秋天本来就干燥,少年郎气血旺又不肯吃蔬菜水果,前儿据说还当街洒鼻血来着呢,容妤被他晃得头晕,无奈叫停,“今晚吃鱼羹。”
这也成啊,好歹也是肉!
二皇子立马阴转多云,变脸的速度比翻书都快,狗腿十足的恭维,“三婶你真好。”
容妤哼了一声,不搭腔。
二皇子容貌艳丽与皇后有五六分相似却丝毫不显女气,与太子的温厚宽和不同,他虽然年纪还小,但与生俱来的矜傲贵气却如一把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让人不敢小觑。
这位从小就是个霸王俗称熊孩子,就算这几年在殷玠的磋磨下行事稍微收敛了一点那也只是由明面上转为了暗处,起码知道揍人要偷着套麻袋而不是带着手下直接刚,按他的话来说,只要没看见正脸,那就没法甩锅,现在京中的纨绔子弟看见这位都是绕道走,生怕一言不合就遭了毒手,这小子还得意洋洋的很,说是为肃清京中风气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这话容妤没法接,尤其是.....隐蔽的瞥了一眼状似乖巧站在一旁的小少年,容妤只觉得心口抽痛。
她的团哥儿啊!
她软萌可爱的小团子居然是黑芝麻核桃馅的!
容妤不得不感叹环境的影响力是无穷的,团哥儿小时候长得十分讨喜,不论是靖国公府还是帝后都稀罕他,又自幼跟二皇子玩在一处,等容妤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别人家的小朋友启蒙学的是三字经千字文,林老爷子把古今名臣实录给他当睡前故事讲,天天往南书房带,然后......一帮子老狐狸成功教出来一个小狐狸......
“阿娘,”察觉到容妤的目光,团哥儿翘了翘唇角,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上前将手里拎着的油纸包递过去,“刚买的糖炒栗子,阿娘趁热吃。”
团哥儿前几天才过了九岁生辰,如今也算是个小大人了,小时候大家都说他长得像慕容琛,现在倒很有些殷玠的影子,只是不同于殷玠的清冷不羁,团哥儿整天脸上都带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瞧着就是一无害少年。
无害?
容妤撇撇嘴,别以为她不知道,二皇子在前头冲锋陷阵,这小子就在后头出谋划策充当狗头军师,偏偏还让人抓不到把柄,这才多大啊就开始耍心眼了。
容妤对孩子的教育走向表示很是忧心,林老爷子他们倒是很淡定,尤其是殷玠,非但不担心反而还透着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没给丢脸’的自豪感,理由也很充分——团哥儿不是寻常富贵公子,从小多个心眼总比缺心眼强.....这个理由,容妤勉强接受。
“团哥儿真乖。”
团哥儿扭扭捏捏,“阿娘,我长大啦。”叫小名什么的莫名有种羞耻感。
容妤捏了一个板栗扔嘴里,笑眯眯的,“再大你也是阿娘的团哥儿。”
团哥儿张了张嘴,还是决定不和自家娘亲辩解,他不知一次听阿娘感叹说殷团团这个名字好听,对此,团哥儿无比感激他外祖父阿公以及皇伯父皇伯母等等一系列人为他取名做出的贡献,至于其中为什么没有他爹......团哥儿回想了一下他爹在旁边点头附和赔笑脸的劲头,撇撇嘴,他敢打包票,只要能哄阿娘高兴,就算是取名叫狗娃他爹都会眼睛都不眨的直接答应,典型的卖子求荣!
凑一块儿又说了会儿话,二皇子就又急吼吼的拉着团哥儿要出去。
这个年纪正是朝气蓬勃看什么都觉得好玩的时候,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课业却不轻松,难得出来透个气容妤也不想拘着他们,叮嘱不许胡闹又派了几个人跟着就随他们去了。
得了话,两人一溜烟的就往外跑,差点将进来的小六给撞飞,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见容妤与英娘还躺在藤椅上说话,赶紧走了过去,“夫人。”
小六如今也不跟着殷玠混了,专心跟着容妤打杂,见容妤看过来,小六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递过去,一咧牙,“王爷传信过来了,大概三五天就能到。”
殷玠信守承诺,每年都会陪她来淮安住上几天,两座宅院也早就让人打通了,原本今年也是要与她一同来的,只是临时出了些事要他处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容妤发现她对殷玠是越来越依赖了,几天不见就挂念的很。
将纸条接过来细细看了两遍,容妤脸上露出了笑容。
“掌柜的,”英娘撑着下巴一脸暧昧的盯着她看,“你是不是想王爷了?”
“想啊,怎么不想。”容妤随口回应,大大方方丝毫不扭捏,领证合法夫妻不想才是不正常,见英娘捂嘴偷笑,容妤提醒,“别想些有的没的,胎教很重要。”
英娘忙收起了笑容,掌柜的说了,这个月份的孩子已经对外界有感触了,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肚子,英娘满脸慈爱,“大宝乖,阿娘给你唱歌。”
不愧是跟容妤混得人,取名字一样的十分没水准。
容妤将纸条收好,打了个哈欠,“你慢慢唱吧,我先回去睡一会儿。”
“掌柜的,你不是才刚起吗?”英娘有些诧异的看她。
“困了。”容妤也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了,身上困得很,早上睡不醒,晚上睡得更沉,看了眼日头,容妤边打哈欠边起身,“我就睡一个时辰。”
目送容妤回房,英娘摸了摸肚子,心中若有所思。
容妤回淮安倒也不是真的就是为了游山玩水散心,眼下店里虽然也有了得力人手帮衬,但许多事情还是得她亲自出面,家大业大要操心的事情就多,一连几天又是赴宴又是谈事的,容妤只觉得半条老命都要去了,一觉醒来外头天色已经擦黑,容妤默默反省了一下,这是第几次午休变晚休了?
吃了睡睡了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几天忙下来一点没瘦不说仿佛还胖了一圈,掐了掐腰间的软肉,容妤顿时放了心,嗯,还好还好,不算胖。
华灯初上,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一群人围着篝火吃烧烤,烟熏火燎的伴随着海鲜独有炙烤的香味儿,勾得人馋虫直蹿。
二皇子跟秋后蚂蚱似的在旁边直蹿,见烤的差不多了眼疾手快的就将那足有巴掌大的烤鱿鱼抢了过来,鱿鱼用铁签子串着,经过炙烤原本软滑无力的鱿鱼渐渐变得结实,色泽由白转红变成了酱红色,上头狠刷了一层特意调的海鲜酱汁不住的往外冒着香气,咬一口劲拽拽的咯吱脆响,啜一口似乎还带着大海特有的咸香味儿,二皇子一边被烫得跳脚哆嗦,一边牙齿死死地拽着某触手不松,知道的这是二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哪儿来的饿了三四天的小乞儿,吃得忒粗鲁。
“诶诶诶,这是我的。”小六见自己好不容易烤好的象拔蚌也要不保,赶紧要去护,却被祁大夫眼疾手快的一把夺去,啃了一口哼哧不清,“你再烤一个呗,尊老爱幼你懂不懂。”
小六瘪瘪嘴,“您老那我还是幼呢。”
“啥?”祁大夫一边嚼着肉一边口齿不清嚷嚷,“风太大,听不见。”
有个屁的风,万里无云好不好!
象拔蚌选的大个儿切成片串在签子上细火烤,白嫩嫩的肉没放啥调料看着若然无味,吃在嘴里劲道弹牙不说还带着一种别样的香味儿,果然,海里的东西就是与河里的不同,模样那是真的不好看,但味道嘛,啧,真香。
祁大夫吃了一个不过瘾,将目光又锁定在了那烤网上迎火跳动的烤扇贝上,蒜蓉的香味儿已经出来了,祁大夫舔舔嘴唇,趁小六不注意悄悄伸出了魔爪。
英娘作为孕妇自然是不能参与烧烤盛宴,只能委委屈屈的捧着一碗肉糜粥喝,喝一口再瞥两眼面前桌子上摆着的一叠烤肉,红彤彤洒满了孜然的烤肉还是热的,油脂分泌出来不一会儿小小的白瓷盘中就已经积了一层黄油,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吃,英娘咽了咽口水,悄悄朝烤肉伸出了邪恶之爪,刚要碰到,碟子连着烤肉不翼而飞。
“掌柜的,”英娘仰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美貌女郎,瘪瘪嘴,“吃一根,就吃一根。”
容妤斜了她一眼,语重心长教导,“乖,这个不能吃。”
英娘苦着脸,“那还要忍多久?”
孕期、哺乳期......容妤粗略的算了算,“五六七八个月吧。”
眼睁睁看着烤肉全都进了容妤的嘴,英娘一边眼泪汪汪的看着,一边委屈扒拉的往嘴里喂肉羹,等云熠端着刚做好的牡蛎煎出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媳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怎么了?”云熠身上还穿着围裙,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从前的阴郁小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温润男人了,这些年生活如意家庭美满,整个人从里自外透着一股子轻松,容妤看在眼里也十分欣慰。
“夫君,”英娘可怜兮兮的扯着云熠的袖子,“掌柜的不让我吃肉。”
看着容妤吃得津津有味,云熠拍了拍英娘的肩,轻咳了一声,朝容妤道,“师父,别欺负英娘。”
瞧这话说的,容妤瞥了他一眼,轻啧了一声,“说的真像我欺负了她似的。”
英娘馋烤肉馋的口水直流,又一个劲的拽着云熠的袖子撒娇,云熠耐不住,亲自去拿了两根烤串,一边小心翼翼的给她吹凉一边好声好气的商量,“只能吃两根,你不是想吃鸡蛋布丁吗?待会儿我给你做。”
“夫君你真好。”英娘笑嘻嘻的捧着他的脸‘吧唧’啃了一口,肉羹也不喝了,小口小口的吃着烤肉活像吃到了什么珍馐美味,云熠就在旁边含笑看着,时不时拿手为她擦去唇边的油渍。
容妤看得肉麻,识趣的不再在这儿当他们夫妻俩的电灯泡,端着云熠刚做好的牡蛎煎就往祁大夫他们那边去。
云老爷子虽然腿脚还是不便,但精神气已经好了许多,眼看着孙子成家立业马上就要有重孙抱了,老爷子高兴地很,与祁大夫他们说说笑笑倒也和乐。
“夫人,你今儿是不是吃的有些多?”与小六同为容妤亲卫同时充当侍女角色的青衣眼睁睁看着容妤一个人干完了大半盘牡蛎煎,同时还吃了两碗肉羹,不禁有些吃惊。
“有吗?”容妤筷子一顿,摸了摸肚子,没觉得撑啊,相反她觉得还能再吃一点。
“有点。”青衣实话实说,刚说完就被小六撞了撞,挤眉弄眼示意她闭嘴,“不多,一点都不多,夫人要不要再来点蒜蓉烤虾?”
能吃是福,吃得多总比从前吃猫食似的强吧,容妤自觉还差点啥,大大方方点头说要。
蒜蓉虾烤的金黄,蒜蓉的香味儿夹杂着海鲜酱香完全渗透进虾肉中,容妤咬了一口,刚嚼了没两下,突然脸色一变,只觉得胃里翻腾倒海......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容妤扔下吃了一半的烤虾蹭蹭的就往一边跑,隐隐还能看见她扶着树干弯腰呕吐,青衣急忙起身跟了过去。
“夫人这是怎么了?”小六脸色一变,“不会是吃食有毒吧。”
刚吃了一口蒜蓉虾的二皇子,“......不,不会吧。”所以,这剩下的半口是吞呢还是吐呢?
英娘迟疑,“掌柜的这几天嗜睡,昨儿买的那两袋青桔子跟我对半分了,食量也.....”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不是傻子,就算是二皇子也见识过皇后怀他三弟时吐得昏天黑的闹腾劲,咽了咽口水,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这里唯一的医者。
冷不防被这么道双热烈的目光盯着,祁大夫被吓得打了个充满鱿鱼味儿的嗝,余音十分绵长。
等容妤回来的时候就发觉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沉默中又透着某种热烈。
“掌柜的,你没事吧。”英娘率先问。
“我能有什么事,”容妤轻描淡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点,毕竟因为吃太多给吃吐了的事儿确实不大光彩,“真的,我没事,可能是东西吃杂了反胃,嗯,就是反胃。”
祁大夫随便擦了把手,“来来来,给你把个脉。”
容妤硬着头皮将手伸过去,众人早已经安静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祁大夫把脉的动作,不过几息时间仿佛过了大半个世纪似的。
盯着众人灼热的视线,祁大夫慢吞吞收回手,云淡风轻,“嗯,快三个月了。”
容妤,“???”
容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