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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谁是刺客

能看见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可见。

可以预知的问题不叫危险,叫麻烦。

明知道实际存在,但无法事先知晓的麻烦叫危险。

比危险更麻烦的,是明知麻烦就在眼前,却不知道这个麻烦什么时候真的变成麻烦。

对于杀手来说,最大的威胁并不是眼睛已经看见的剑。

杀手感觉最不舒服的时候,就是明知头顶上有一柄剑,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熊储是个杀手,更知道自己麻烦缠身。

但是直到现在,真正的麻烦却始终没有出现。

当看到吴圣昊交出来的黄色纸条的时候,熊储就知道自己最近有大麻烦了。

从苗家寨出来,熊储自己一个大男人坐在马背上悠哉遥哉,并没有亲自赶车。

而是让张如莲、苗翠云带着四个小丫鬟笨手笨脚赶车,熊储就是准备处理麻烦。

这一路上故意放慢了速度,随时准备迎接麻烦到来,最后也没有看见麻烦。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万福楼出现在视线中。

能看见万福楼酒旗的时候,熊储就感到今晚的风比往时寒冷得多。

本来这次没有准备在万福楼落脚,但是有了四辆马车,还有一个女人和五个小姑娘,这是眼见的麻烦。

熊储只能选择在万福楼停留,毕竟要把这些人送回问月山庄,这是一段艰难的历程。

选择在万福楼停留的一瞬间,熊储就觉得这个决定可能有些欠妥。

欠妥的顾虑,并不是因为苗家寨的事情,而是因为心中的一种颤栗。

当一个杀手的心猛地收紧,眉头也皱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未知的危险已经变成了麻烦。

熊储皱眉头的原因,是因为万福楼门口有两匹马。

这两匹马熊储认识,它们的主人就是文杰和香奈儿。

熊储其实不是为马匹皱眉,而是那个牵着马匹的人。

九道山庄的蒲昌年潜伏万福楼,原来就是干这个活计。

看到这个牵马的陌生人,熊储突然想起了无尘子。

想到无尘子的一瞬间,他那天对莫九娘所说的几句话,又出现在脑子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熊储刚想到莫九娘,莫九娘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我就知道兄弟肯定要回来,所以每天都专门留了桌子,你看我这不就猜对了吗?”

莫九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有成熟女人的风韵,还有在熊储面前一副老大姐的派头。

“年纪轻轻的就喜欢到处野,一出去就是三四天,也不管别人为你担心。这又从哪里给我弄回来六个小妹妹,看来兄弟的本事还真不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老板娘这里有人管酒管饭,我当然要回来。”熊储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新来的陌生的马倌儿:“马车收拾好,车上的东西搬到房里去,同时给这六位姑娘把饭食也送到房里去。”

虽然做好了足够多的思想准备,但是熊储跟随莫九娘走进大厅的时候,心里的不安情绪又增加了一百倍。

文杰和香奈儿占了一桌,刚好就在进大门的左手边。

文杰双手抱着一个起码有五斤的酒坛,正在往自己嘴巴里灌酒。对于熊储进来,仿佛没有看见一样。

“兄弟先走,为什么晚到?”香奈儿却已经站起身来:“是不是就和我们在一起,你看他没有人陪,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是无趣。”

熊储微笑着摇摇头:“不了,你看我身后还有别人,你们这一桌是坐不下的。”

莫九娘摆摆手:“兄弟跟我来,留给你的桌子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刚好是大堂的正中间。

大门左边是文杰和香奈儿,右边的一桌上面坐着一个人,刚好背对着外面。

从背影和衣着来看,这是一个女人。

从身材来看,这个女人的年龄应该不大不小。

熊储心里所判断的不大不小,就是参照莫九娘和香奈儿来说的。

潜龙必杀令,里面所提到的司禄星,吴圣昊说是自己认识的人。

熊储没来由的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文杰,因为在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两口子。

可是下一个瞬间,熊储才真正吃惊起来。

因为他已经被莫九娘带到了留给自己的桌子旁边。

来到桌子旁边的一瞬间,熊储的眼睛猛地收缩起来。

大堂北面说书先生的位置上,竟然已经坐了一个人,一个熊储认识的人。

汉函谷关,望乡城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右手边通往厨房,左手边的桌子上,竟然坐着那个被自己削断了独脚铜人槊的假和尚。

熊储原以为自己没有认识多少人,没想到一进入大堂,竟然同时见到这么多熟人。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全部熟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的实在是太离谱了。

大堂的东北区域,才是人数最多的地方,里面刚好有一桌坐着两个人。

这是两个熊储都认识的人。

四天前的那个晚上,刚刚认识的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

被自己削断了铁手和左手刀,然后被吓退的那个家伙,锦衣卫北镇抚司副指挥使陈鸿泰。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只是没有到时候。

熊储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会碰到铁手陈鸿泰。

陈鸿泰的左手刀可能还没有找到替代品,所以他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口连鞘大刀。

看见熊储撩袍坐下,而且正对着自己的这个方向,陈鸿泰太阳穴已经青筋直冒。

现在熊储已经基本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的大堂里面没有人说话,没有了平日里喧闹的声音。

有了锦衣卫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坐在大堂里面,能够保持镇定继续吃喝,那就已经是胆量超人之辈。

所谓胆量超人,也就是没有牵挂,悍不畏死之徒。

因此熊储已经决定不看其他人了,能够坐在大堂里面的人,都不是甚么良善之辈。

张如莲和苗若兰已经被带到楼上的房间去了,毕竟大堂里面还是乌烟瘴气。

乌烟瘴气还好说,关键是每个人脸上都好像别人欠了一万两银子,三百年没还了。

在函谷关望乡城嘴巴非常利索的说书人,今天非常突兀的出现在万福楼,竟然没有说书,而是在不停的喝闷酒。

被熊储削断了独脚铜人槊的假和尚,脸上更是一片悲苦,喝一杯酒就叹息一声:唉——

陈鸿泰每喝一杯酒,就把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然后也不吃菜,而是斜着眼睛盯着熊储,仿佛熊储能够下酒一样。

大门左边的文杰,手里的酒坛子的就没有放下过,也没见他吃菜。愣神一会儿,就猛灌一口,然后继续愣神。

香奈儿双手抚膝,文质彬彬坐在文杰对面。不过没有喝酒,更不吃菜。而是死死地盯着桌面,好像她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就能够吃菜似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晦气。

比如说熊储,一个人据案而坐,一口气吃下去两斤牛肉,连灌三杯烧刀子,竟然还说了三声“好酒!”

大门右边的那一桌,背对着外面的女人,是唯一使用一个小酒杯的人。

这是一个不到三钱的小酒杯,但是那个人女的每一杯酒,都要分为九次喝完。

熊储已经看着她喝了三杯,每一杯酒都分九次喝下去,一点儿都不会犯错。

而且每喝一口酒,就会慢条斯理吃两口菜。

她吃得非常慢,仿佛在品尝人世间的最美味,而且是回味无穷。

但是熊储非常清楚,万福楼的下酒菜,除了卤牛肉,就是盐水花生,其它的啥都没有。

三斤烧刀子下肚,熊储觉得坐在这里半点意思都没有,因此最先离开大堂上楼。

三楼天、地、人三套房,都已经属于熊储和六位姑娘们。

人字号房在最外面,熊储进入房间以后,很快把蜡烛熄掉了。

然后在房板上用指头轻轻刮了三下,过了片刻又刮了三下。

隔壁随即传来一声咳嗽,就再无声息。

现在是二更天,外面初春夜晚的寒风越来越大,寒意越来越重,完全是倒春寒的兆头。

三更天,下面大堂里面终于安静下来,整座万福楼陷入一种寂静状态。除了偶尔有一阵鼾声,或者后面牲口棚里面马匹大响鼻的声音之外,再也听不到其它的什么声息。

咯吱、咯吱、咯吱——非常古怪的声音传入熊储的耳鼓。

熊储刚开始以为是老鼠磨牙,可仔细听了一会儿又不像。

后来凝神静气,调动全身的感官探听,结果声音突然消失。

停顿了大概一刻钟,咯吱咯吱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而且慢慢靠近熊储的窗户。

熊储心中暗道:“不是老鼠的声音,不像夜行人的声音。”

其实熊储进入房间以后,根本就没有到床上睡觉,而是盘膝坐在窗台下。

今晚大堂里面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最后没有发生冲突就是万幸。

嵩阳书院和锦衣卫从来就不是一路人,文杰和香奈儿没有和锦衣卫发生冲突,连口角都没有。

陈鸿泰恨不得把熊储一口吞下去,但是最终没有吭一声。

那天晚上,崔应元还出言拉拢熊储,但是今天也没有再吭气。

杀手能够活着,就是有足够的小心。

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熊储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先前大堂里面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对。

到底是自己进入大堂以后才发生变化,还是此前就已经发生变化,熊储不知道。

除了香奈儿站起身来打过一声招呼,此后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哪怕一个字。

现在,古怪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窗口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