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古老的气息,暴涨依山而起,直刺灰暗天穹,却在似乎将要触碰到天幕的那瞬间骤然收敛而回,雪峰顶端浮雪渐飞,青翠山谷气息大乱,空中劲风狂舞,瞬息之间横扫,湮没所有事物。
道痴的万道冰剑、书痴的半道神符,宁缺捏碎锦囊释出的缚字符,沸腾的湖水,都被狂风卷动的烟雾所吞噬,消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宁缺和莫山山直接被暴涨的气息震飞,眩晕片刻后才醒过神来,他看着笼罩天地间的浓雾,不由感到身体有些寒冷,这等恐怖的气息,完全不像是人类可以施展出来的力量,即便是知命巅峰的至强者,也做不到这一点。
箭筒和行囊都还在身旁,他震惊之余又生出诸多不解,这道狂暴气息直接吞噬了所有,包括道痴的气息,可为什么自己依然完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这……是什么符?”
宁缺难以压抑心头的震惊,望着身旁的莫山山问道。
莫山山抬袖擦去唇角淌下的鲜血,摇了摇头。
先前她以血为墨写就半道神符袭向大明湖,才引发山谷里的异变,然而她自己似乎也没有想到会造成如此后果,听着静寂无声的周遭,发现再也无法听到大明湖的涛声,如漆墨眸里显出几丝余悸,颤声说道:“和我无关。”
二人相互扶着艰难地站起来,视线所及尽是一片水雾,根本看不清楚是在何处,宁缺不是很理解她的话,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她。
莫山山轻轻咳了两声,感受着浓雾之中依然盈绕回荡的悠远古老气息,满怀敬畏向往情绪说道:“这道气息是魔宗山门阵法开启时渲泄的力量,我先前只是试图让阵法开启,但真没想到只是开启渲泄的阵力,便如此强大。”
魔宗山门阵法开启?
宁缺大吃一惊。
前些日子在那道雪崖上,隆庆皇子曾经说过魔宗山门开启还需要时日,这些天他一直在大明湖畔悟道,也没有感受到任何魔宗山门开启的征兆,结果没有想到,莫山山竟然有能力看破魔宗山门大阵,让它提前开启!
一念及此,他看向莫山山的目光便多出几分灼热,心想天下三痴果然名不虚传,平日里看着淑静平和,并没有太特殊的地方,到了关键时刻,却总能给人带来太多的惊喜,书痴少女竟真的能够达到符阵不二的境界。
被宁缺灼热目光看着,莫山山有些不适应他目光里的赞叹敬佩意味,微羞低下头去,轻声解释说道:“这些日子你在湖畔悟道破境,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所以在湖畔看这座山门大阵看了很长时间,所以看明白了一些。”
她低着头继续小声说道:“而且这不是本阵,只是山门外的掩阵。”
虽说颜瑟大师曾经说过符便是阵这种话,宁缺也曾经被七师姐当作苦力修复书院后山大阵,但他对于阵法知识的了解依然极为贫乏,完全听不懂什么本阵掩阵。然而他很清楚,前一刻在道痴叶红鱼的攻势下,局面已经陷入绝境,莫山山开启魔宗山门等若是直接打破了死局,这比什么都重要。
宁缺感慨说道:“道痴果然强大,入知命境后你我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很可惜你在这里,那么大明湖对她来说就是个错误的战场。”
莫山山抬起头来,眸子里现出喜意,从燕北边塞来到荒原深处,她总觉着和宁缺相比自己徒有书痴之名,却起不到太多作用,不免有些神思黯然,这时过宁缺的称赞确认自己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轻声说道:“我也只是试一试。”
宁缺笑着说道:“过度谦虚就是骄傲。”
莫山山笑着点了点头。
宁缺看着身周弥漫着的浓雾,微微蹙眉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魔宗山门如果已经开启,我们该怎么进去?”
水雾太过浓郁,遮住所有的视线,天地气息太过紊乱,便是识海也只能感知到极混沌的一片,在这种环境中不要说找到魔宗山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究竟在哪里,是还在青翠山谷中抑或被那道气息震飞到了别处?
莫山山闭上眼睛,细长的手指探出棉袖伸到雾中,微微屈伸计算感知,片刻后她睁开眼睛,蹙着墨般的眉儿说道:“先等雾散。”
雾开雾散总有时,没有过多长时间,魔宗山门大阵开启时造成的天地元气变动,渐渐被真实的天地所淡化,半空中的雾气率先散去,隐约可以看到极高处的天空,不知因为什么,原先灰暗的雪云已然散去,露出一角湛湛青天。
水雾散开的速度越来越快,从青天到雪峰再到峰顶的葱葱绿色,连绵不断进入宁缺视线里,看着那些已经看了好些天的雪峰,再加上相对方位,他愕然发现,自己二人此时所站立的位置,竟应该是在大明湖的湖心中!
然而脚掌下接触的明明是实地,怎么可能会是在湖里?大明湖的湖水去了何处?如果说湖水被魔宗山门大阵开启时的威力直接蒸发干净,脚下也应该是淤泥才对,可是那种坚硬厚实的感觉明显有些异样。
雾气继续从天空向陆地散去,已经能够看到湖畔的青青阔叶林梢,看那些林梢的高度,宁缺愈发确认自己二人的位置是在地势更低的湖底,心中也愈发疑惑。
不过这时候他来不及去思索大明湖神奇失踪的答案,眼看着水雾渐散,青林渐现,他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挽弓搭箭,强忍着肩部的剧痛,顾不得指间还在流淌的鲜血,警惕地用肉眼和念力搜寻着四周的画面。
视野恢复清明,狂乱紊杂的天地气息波动平静,也就等若先前像战壕一般保护自己的东西都不存在,道痴随时可能发现自己,并且再次发起进攻。
魔宗山门开启,他和莫山山都没有因此而受重伤,他自然更不相信道痴这个强大而疯狂的女子,会遭受怎样严重的损害。
锋利寒冷的符箭箭簇稳定地缓慢移动,瞄向清明视界里的所有方位,随时准备离开紧绷的绞弦,射向突然出现的那抹红衣。
然而当云雾散尽后,他还是没有发现叶红鱼的身影,无论肉眼还是念力都是如此,甚至连最轻微的杂音都没有听到,整座青翠的山谷变得静寂无比。
不是绝对的静寂,有泉水叮咚,有流水潺潺,在四周间歇响起。
宁缺不知道痴去了何处,但他直觉此时应该暂时安全,缓缓收弓回肩,看了身旁的莫山山一眼,向四周走了几步,靴底踩在石砾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这时候确实是在大明湖原来的底部,但脚下踩着的不是黑色的淤泥,也不是银色的细沙,而是密集的满是棱角的石头。
前些日子在大明湖畔悟道破境,看着这片静湖面积并不是太大,然而今天行走在干涸湖底,他才发现原来很大,就像是一个挖空了的巨大石碗。
前一刻还是凛冬静湖,下一刻便成了干爽的砾地,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妙画面,不过想着魔宗山门这种不可知之地本来就极神妙,宁缺和莫山山虽然难抑心间震惊,却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观察片刻后,二人终于发现湖水去了何处。他们脚下的碎石砾里就有水,只不过是很薄很浅的一层,顺着石砾的缝隙,向某一个方向渗漫而去,然后逐渐汇流成平溪,向低洼处流去,最终在湖底的最中心处消失不见。
湖心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渲泄如此多的湖水,不免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那里有一头远古的巨兽正张着贪婪的嘴。
宁缺和莫山山对视一眼,顺着脚底清水漫流的方向,抬步向湖心处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几步,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双脚仿佛灌了铅一般再难抬动,身旁的莫山山的脸色更是变得无比苍白,显得极为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宁缺感受着那股令人感到畏惧的气息,皱眉望向周遭,却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湖底一片石砾,确实没有任何异样,有的只是石头。
这些石头或大或小,形状各异,有的中空似被风镂出的艺术品,有的圆滚如鼓,有的纤细如林,有的则是模样怪异根本不知该如何形容。
有些石头上生着厚厚的青藓,有的则是光滑如玉,但无论哪种石头,上面都没有湖水留下的痕迹,仿佛它们并没有被湖水浸泡千万年的那段时光。
满山满谷的石头,就这样出现在视线中,仿佛同时出现在胸中,哪怕圆滑的石头也充满了无形的尖锐棱角,让看到它们的人感到胸中堵塞不安。
那种感觉好生不舒不畅不痛,充满怨怼之意,不甘倔犟之念。
宁缺看着眼前这些石头,终于感觉到了古怪。
莫山山在他身旁怔怔看着这些石头,苍白的脸上忽然现出两抹红晕,眸子明亮异常,薄唇轻颤,不可置信说道:“难道这就是……块垒?”
宁缺问道:“块垒是什么?”
莫山山颤声说道:“西陵教典曾经记载过一种阵法,那种阵法横亘天地之间,强大到难以想像的程度,与它相比,裁决司的樊笼神阵简直不堪一提。”
她脸上满是敬畏和仰慕神情,看着四周看似随意堆放的石头,说道:“我总以为这种阵法只可能存在于传说中,没想到……居然有人真的能布阵成功。”
宁缺好奇问道:“这些石头就是……那个传说横亘天地的强大阵法块垒?”
莫山山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块垒……就是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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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